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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军:经济发展在污染中国水源
作者:韦常春  文章来源:《赢周刊》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8/1/28 23:44:24  文章录入:ahaoxie  责任编辑:ahaoxie

  英国著名媒体《卫报》上周刚评选出“可以拯救地球的50人”,国家环保总局副局长潘岳、“中国新首富”施正荣、环保人士马军和导演贾樟柯等四名中国的“绿色英雄”入选。评审团成员包括世界银行前首席科学家沃特森、获得2004年诺贝尔和平奖的马萨伊、国际绿色和平总干事葛德等科学家、学者、官员。《卫报》赞许马军“采取与中央政府配合的态度,勇敢揭发地方干部和企业污染水源的行径”。
  公众与环境研究中心主任马军是中国著名环保人士,当选2006年绿色中国年度人物。他创立的中国首个水污染公益数据库“中国水污染地图”——曝光数千家污染中国水源的企业。他承认自己有点像孤军奋战的“唐吉轲德”,但他没有停止任何对环境有利的行动,他很乐观地说:“相信我们能够有一个绿色的未来”。

  □赢周刊记者  韦常春 文

  马军简介:

  马军,39岁。1999年出版《中国水危机》一书。2002年加入环境咨询公司。2006年5月建立公众与环境研究中心,2006年9月发布中国水污染地图, 2006年底被评为“绿色中国年度人物”。同年,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2006年全球最具影响的100人”。

  未来二十年是中国环保的关键时刻

  赢周刊:中国的环境保护问题几乎已经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中国的环境问题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了?

  马军:(环保)问题是非常严峻的,我们要探讨的就是根源在什么地方,要找到原因,采取一些办法解决它。我们在做环保组织,考虑的就是未来二十年,其实对中国环保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刻。我们有两个重大的使命,一是保证当代人享有一个起码的环境健康的标准,就是污染控制的问题;另外就是为我们的子孙后代留下自然资本和自然遗产。可能在十几二十年时间里,自然遗产要丧失殆尽,像地下水也是同样很难处理的自然资源,也正在遭受严重的破坏。

  我们的经济增长模式是不适合我国国情的,在经济翻两番的过程中,不断强调要大搞重化工业,要提升重化工业占有的比例,第三产业发展的速度远远赶不上重化工业发展的速度,造成我们的能源效率在经济规模不断扩大时,效率在下降,这样整个压力就非常大了。同时我们的自然资源匮乏,不是真正的地大物博,特别是人均资源。

  现在,中国日益成为一个“世界工厂”,珠三角、长三角正在比着谁最后成为一个“世界工厂”,但我们是不是要成为世界的垃圾场、世界的烟囱、世界的垃圾场?不客气地说,有些地方已经成为世界的垃圾场。

  400个城市被垃圾“围城”

  赢周刊:你长期从事环保工作,常常到各地调研,能否用具体数据和事例来证明我们身处的环境是怎样的现实状况?

  马军:每年排放537亿吨的水,大部分没有很好的处理,现在新公布的数据,60%的断面在四级以上,非接触水了,主要的城市90%的浅层地下水受到污染,固体废弃物、生活垃圾,有600个城市大概有400个属于真正的垃圾围城,北京六里屯的垃圾处理场要建设一个垃圾焚烧场也引起很大争议,争议的背后,是很多城市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一亿多吨的垃圾,包括每年还在以10%的速度增长。我们自身的城市化、消费主义实际上也带来很大的环境压力,7%的耕地养活了22%的人口,我们还用了35%的化肥和大量的农药,这些都是世界第一位的。肉类的消费成为世界第一,这是我们进入小康生活的一种标志,但我们没做好后面的那部分,供给方面做了,但最后是怎么排放的,这19亿吨养殖场出来的东西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就把我们的湖泊变成了化粪池的状态。

  汽车的数量在急剧增长,北京第一个百万辆用了40多年的时间,第二个一百万用了6年的时间,第三个一百万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城市在高峰时期几乎成为了一个大停车场,来回八车道的路成为大的停车场,怠速的排放不可想象。珠三角比北方好一些,因为自然的条件、降水、植被等好一些,但同样也有很大的问题。酸雨的问题更多集中在南部,有些地方到了无雨不酸的地步,有一些地区酸的程度达到了4以下,快变成强酸了。

  水污染的形势更严峻,“三河(海河、辽河、淮河)三湖”最污染。接近30%是劣五类,一类水只有3%了。太湖的水质为什么不能搞好?我们看到入湖的很多河流很多都是劣五类的。

  我们有1/3的人口暴露在比较严重的空气污染中,3.2亿的农村人口饮水是不安全的。1/5的重点城市饮用水的水源地水源不能得到保护。以往我们缺乏技术工程能力来把水很好的处理成饮用水,现在更多是水源地遭到了污染,一些城市已很难找到合格的水源地。当你的水源地严重污染,投入再多的药也很难把水整治到适合人饮用。

  珠三角土壤污染也相当严重

  赢周刊:刚才您提到的是空气污染、水污染这些比较瞩目的问题,能否介绍比较隐蔽但危害性同样大的问题?

  马军:大家比较少注意的是土壤污染、重金属等等。现在的数据是1.5亿亩(地)受到污染了,很多原因是因为水资源很缺乏,有些地区的工业废水、城市污水直接拿来灌田了。据估算,全国重金属污染的粮食达到了1200万吨。走到一些地方,农民不吃自己种的粮食,他自己知情啊,卖到外地,自己再买其他水好一些的地方种出来的粮食,或者自己开辟一小块田。实际上中国人在毒害自己,我觉得再这样下去,可以说是民族自残性的行为。

  据环保总局近期的调查,珠三角城市周边的地区,土壤污染是相当严重的;长三角正在迎头赶上,因为他们在把很多工业接过去。现在,污染转移的趋势是从城市向农村蔓延、从地表向地上蔓延、从陆地向海洋蔓延、从支流向干流蔓延;向西部边远地区转移,直接向海洋转移。大家都认为海洋的容量很大,淡水资源没受到直接损害,但我们这么多的排污口,我们喜欢吃的海鲜是否安全?如果大家仔细看一下国家、各省,包括广东省的海洋公报,还是可以看到一些风险的。这些重金属会沿着食物链,再回到人体,所以我们必须控制污染。

  水污染同样在影响社会安定,加剧社会不公平,影响社会和谐。最近,环保总局进行了流域限批,(环保总局的官员)下到安徽蚌埠,当地百姓齐刷刷地跪在他们面前说你们要来救我们,我们的生活无法再这样继续下去。像环保总局局长潘岳所说的,可能这个污染已经把中国逼向可以承受的底线。

  除了西藏,全国各地都有供水不足的情况,但有限的清水又被滚滚排放的污染物污染。北方许多河流在干涸,50年我们失去了1000个湖泊,地下水超采造成世界最大降水漏斗区。在草场方面,90%的草场退化。出路在什么地方?50年来我们的出路是不断开源,我们还可不可以继续这样开源下去?开源的最后一博已经开始了,南水北调工程两条1200公里的渠道正在加紧建设中。一条从长江的下游,将水引到山东、天津,一条从长江最大的支流汉江,从水引向北京,引向河南、河北。在这样的情况下,北京将由一个地下管道来运输,那个管道直径4米,人站进去可以感觉到是非常渺小的,堆积如山的管道正准备埋到地下。但在北京高楼大厦一片繁华,寄望1200公里的一条脐带,是不是安全的?当地的代价到底有多大?

  为了弥补这些损失,我们要从三峡调水接济汉江的下游,避免蓝藻在长江下游破坏,三峡怎么办?我们一层一层不断将取水口向远处推,有人说我们可以看到澜沧江、怒江、雅鲁藏布江,运西藏水救中国。民间谈各种各样方案,有各种各样的畅想都是可以的,因为有自由表达的权利,但我希望研究者在研究过程中,第一时间考虑这个脆弱的环境、这些社会的代价,不能一开始只考虑工程和技术的可行性。

  中国现在有世界上最大的水电装机容量,中国建有世界一半以上的大坝,但现在的目标是十五六年内提高到现有水平的2.9倍,这意味着什么?现在还在流淌的西南江河上,就定了非常多的梯级,在干流上甚至是雅砻江上,有330座坝。

  污水处理厂选择“受罚”390万年

  赢周刊:在您看来,解决环保问题的阻力源自哪里?

  马军:几个了解事情真相的专家参与决策的过程,他们说真的是压力太大,不签字也不行。没有公众的介入,靠几个专家平衡是非常困难的。现在中国的问题,实际机制的问题是根本的。环保总局局长也提出来,所谓企业“三不怕(不怕环境监察、不怕行政处罚、不怕给老百姓造成损害)、三不查(地方政府老百姓不上访不查、媒体不揭露不查、高层领导不批示不查)”。一个企业如此污染的情况下,本来应该是重点审核的企业,但它的门口常常挂着重点保护企业的牌子,上面写着未经允许任何单位不许检查收费。潘岳也说,本来应该是挂牌督办,但现在是挂牌保护,环保局讲起来也很心酸,人家不允许我们进去啊。我们看到渭河,站在旁边眼睛都很刺激,上游就有这样一家嘉士伯的合资企业,成为渭河唯一没有污水处理设施的企业。当地环保部门一再要求他们要上环保设施,最后面对央视的镜头,当地环保局的局长说,他们要建一个污水处理厂(得花)390万,(不建的话)一年只能罚两次,一次5000元钱,所以他们可以罚390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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