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车前子说:“春天一来,吃也绿油油了。”说得真好。
春天是一种温柔而经典的力量。春天属于北方,南方四季如春,难以体会出那种严寒萧瑟之后春天带来的喜悦感。几乎是一夜之间的事,春天势不可挡地给大地刷上了一层绿色。那是一种鹅黄般的嫩绿,让人联想到初恋,联想到处子般的静美,联想到若干年前某人的回眸一笑,联想到先哲们沐春风而行,酥雨中挖春笋而夜话。
竹萌者,笋也。《诗大雅·韩奕》有云:“其簌维何,维笋维蒲。”可见自古以来视笋为上上之蔬。《闲情偶记》中,李渔将笋列为天下蔬食第一,肥羊嫩猪,不足比肩。
苏东坡爱吃笋,“长江绕廓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他在当杭州刺史的时候,与广元寺的和尚多有来往,寺前一片竹林,和尚们每次都是请他吃白水煮笋。苏东坡有一次携了酒糟前往,用嫩鞭笋和香糟先煸后炒再烩,发明了香味浓郁的“糟烩鞭笋”,成为广元寺历代流传的名斋。
杭州天外天菜馆的“虾仁冬笋”是道名菜,其鲜不可名状,吃过以后三日不知肉味。这个菜看不出什么名堂,冬笋切成小块与虾仁同炒而已,但里面加了特制的“笋油”。这种“笋油”是将冬笋蒸一天一夜,然后榨其汁,与盐同炒而成。榨完汁后的笋还可以做笋脯。
春笋一般来说不敌冬笋嫩,但“油焖笋”则非春笋不可。春笋胜在体大,剥壳后切成滚刀块,先用花椒炝锅,然后下春笋,浇清汤,用小火慢炖收汁。或者用春笋烧肉,把笋与肉一起下锅爆炒,加水用小火煮,加料酒、酱油即可,无须其它作料。肉烂笋酥,宜荤宜素。
天目山笋很有名,与问政笋比肩,袁枚曾盛赞过。天宁寺如意斋的“烧二冬”天下闻名,模仿者甚多。二冬,即冬笋与冬菇,皆为素食之美者,冬笋之嫩,冬菇之鲜,相会于一盘,为清雅之食。如果用金华火腿清蒸天目笋,则为荤中之雅者也。
“江南鲜笋趁鲥鱼,烂煮春风三月初。”郑板桥不仅喜欢写竹画竹,以竹咏志,而且善于做“鲜笋鲥鱼”。鲥鱼是驰名的江鲜,肉质细腻,香味纯正,与春笋一起白扒,也算得上雅物相聚,鲜味相投。每年三月,郑板桥就告诉家厨,应时而烹,尽兴而食。在这一点上,中国大部分的传统美食家都有相似之趣。
老食客说,春笋不要洗,直接拿刀削掉根部和泥巴,切好就可以炒了。但我问了不少大厨,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春笋怎么能不洗?不但要洗,还要汆水去涩味呢。
郑州流行过一段儿赣菜,以此为主的菜馆往往以笋干作为特色招揽食客,打“井冈烟笋”招牌的最多。烟笋是一种笋干,用烟熏而成,呈紫色,大而厚的是上品,发好后不切丝,而是片成薄片,用来炒肉口感绝佳。有一道“牛肉干白酒烹烟笋”风味相当独特。“牛肉干”实际上是风干的腊牛肉,用快刀片成透明的薄片,下油锅稍微煎一下,加点白酒烹煮片刻。烟笋切片,下油锅爆炒,放入牛肉干,加点糖翻炒出锅。这个菜在其它菜系里没有可比性,百吃不厌。
笋还可以烧肉。古人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其实竹和肉是好朋友,不应对立。蔡澜也说过,笋的最佳拍档非肥肉莫属。川菜中有个“笋片焖肉”,就是两者的绝佳搭配。
我们平常吃的笋是竹笋,还有一种“芦笋”,两者没有亲属关系。芦笋大多人工培植,青绿细短,从中间剖开,不加任何配料清炒,爽口之极。这种笋做的笋干与竹笋味道也不同,别有风味,但就营养价值来说,还是新鲜的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