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董桥煽情的文字，没有余光中来自台湾的抒情，没有刘小枫基督教文化或思想，没有汪晖新左派思想的阐述，没有王晓明写出鲁迅的文字，没有朱学勤在历史风雨中的读书声，没有秦晖关于宪政的宏论，没有李猛社会学的文稿，没有张祥龙有中西哲学对比的追思，没有林贤治深刻地思想热情，没有、没有、没有......

　　阅读给我带来的是思考，是对生命本体的认识。对于一个具有灵性的思者，什么是此刻的真切的感受呢？一个自由的人被自由所束缚的困境是无法摆脱的，一个不断进行思想和文化批判的人，是会在一个睡眠不足的夜晚陷入沉思的。一个空旷的心灵世界究竟会容纳多少苦难的沉重呢？很多厚重的思绪是从不眠的夜色中产生的，不论这些语句多少狂妄和不可思议，可是它必尽的思想痛苦的结果。我对于自己的思索一直采取这样一种态度，让每一敏感之思不要从头脑中飘散了，我抓住这凝聚的刹那，将我的浅显表白，在身躯不自由，却可让思想自由的境遇中，我让沉思穿越生命的寂静。多年来，我就是从这样的境遇出发寻找独立的思想道路。

　　有的是楼道里青年人早起的脚步声，有的是清晨窗外白色的雾，有的是刚刚散场青春醉人的嚼士乐，有的是夜灯刚刚熄灭空空的马路，有的是在小巷里妓女疲惫的脚步，有的是刚刚从睡眠中醒来的忙碌的送奶工，有的是在风中睡在石阶上的乞丐，有的是从公园里做值夜的保安苍白没有血色的嘴脸，有的是这污秽的夜里还没有退去的空气，有的是早醒来的思想者落寞的困惑和叹息......

　　对于思想者，相对于这些人群我感到自己的羞愧，我对于劳动之爱情感淡漠的厌恶，对自己不劳为获生命的痛恨。这个世界有多少人在为生存劳作者，而我自由的思想又怎能与他们相比呢？一个寄生者的独立思想是不足以让人信服的。我不过是用文字在做游戏，在用无病呻吟的方式，占有他们的劳动成果。多么可悲的人啊，你丧失了劳动的能力，却多了一个不劳而获的本事，这样的思想独立和自由究竟有什么意思呢？我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我更羡慕那些劳动者的自由和美丽。

　　这是无夜的白昼，思想的光从这里发出永久的徘徊，这是自由的狂欢，思想的手触摸到一片冰冷的大陆，这是一个放浪的时刻，波涛汹涌已经淹没了我的理想，这是一个罪恶的堕落，用普世的面孔向人们发出了邀请；这还是一个没有宗教敬畏的国度，一切神圣的力量都可以游戏一番，这是交织冲动和盲目的神经，让每个角落都可以疯狂起来的时代，这是一个文化、文明过于泛滥和低劣的时期，有太多的媚俗已经让社会污染上病毒，传播着无可救药的疾病——现代、后现代、发展、进化、毁灭环境和资源......

　　我意识到这个罪恶的夜晚，是一个自由思想者的黑暗。相对与劳动者明亮世界的显现，它是寄生者的所谓思想者的颓废与明亮世界之间的对比。思想是一种劳动，可是，对于劳动者的生命，它更少了一层流血和苦涩的浸透。一切劳动的快乐都比思想的晦涩而明快。思想家的劳动是个人苦闷的结果，而劳动者的生命却是由个体苦难承担的，两者之间的差别是巨大的，我作为思想者而苦恼——个人的忧患能够代表苦难者个体的生命吗？独立思想者的生命能够代表普天下大众的思想吗？我始终怀疑这没有证明的思想道路，他或许是个体思想者的悲哀，你只用个人的情感叙述了这苦难生命的一切，却没有发现在你之处劳苦的大众，他们的心灵和世界却完全与你不同......

　　我不是贬低思想者的独立劳动，而是我觉得真正的劳动，是苦累和血汗的流淌和凝聚，而思想者的自由却少了这样一些品质。它更多的是对这个世界奥秘的痴迷，具有更多的个人赋予私性的感情色彩。劳动者所赋予的成就是群体的结晶，是相互的配合和默契，而思想史上思索，却充满着争吵和意气或帮派的利益。只有思想者的个体与另一个学派与个体发生联系时，思想的自由才会融入整个思想史之中，而劳动者纯粹的个人行为是世间最个人化的劳动，他们所收获的是世界上最纯美的劳动者的礼品。

　　在青春的中国，在古老的中国，在举世沧浪之水的中国；我们不再有热情的冲动，不再有厚重的文明，不再有法兰西式的革命风潮，不再有和平鸽和橄榄枝，纯洁的童声破碎而嘶哑，多民族的彩色的服饰一律换成灰色或黑色的西服，石头的小路修成了高速路，乡间的小桥不再有流水声，城市的时空里，迷醉着金粉梦......劳动者与思想者在这里遭遇了世界上最后的疯狂，他们的命运却不在自己的手中，那些欺骗生命最纯洁的污秽却统治者人们，在自由的夜晚我丧失了自由的意志，在劳动者苦难的挣扎中，我也无力去进行彻底的思想和劳动。厌恶这个世界的情绪，成为我挥之不去的黑暗。我活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上期待什么呢？自由反被邪恶自由追逐的时代而陷入困境的生命......（2004年2月27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