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二次在雨季前加入着迷越南氛围的旅行大军，完成时间紧迫、移步换景的公路旅行。我们浩浩荡荡、野心勃勃地赶去占领自己心目中的天堂。我已经完全调整好心态，在车摇晃得最厉害时，从窗外无敌海景或寂静的田园上收回目光，紧紧闭上眼睛，就当自己此刻成了掉进兔子洞、要经历一段自由落体运动才能梦游仙境的爱丽丝。

　　再一次见到林时，她化着一丝不苟的薄妆，描了蓝色的眼影，深色低胸雪纺上衣衬着粉晶吊坠儿。她是在法国、美国接受高等教育的“海归”，除了一贯的率直，她身上现出我不熟悉的优雅和妩媚。凤是在西贡工作的顺化姑娘，她的双腮匀着淡淡的橙色胭脂，弯弯的眉弓处补了一点亮粉。她们越来越美，仅仅一年之后，在我们亲近的谈笑中，似乎多了一重这样的潜台词：“欢迎来到沟通无障碍的越南。”

　　在这次越南南部度假地的旅行前，我一直在想，迷人的、需要想象勾勒的越南还在吗？——外籍业主、外籍管理团队、外籍设计师打造的度假天堂里，越南会否只是一个供发挥创作灵感的舞台，他们并未期待旅行者精准地定位在越南，而只是一个新鲜的、新兴的亚洲度假地？

　　我依旧遇到这样一些角落，让人由着隐而不发、秘而不宣的忧伤，或静寂无声的喜悦不经意间潜入心底，可我怀疑那最打动人的还是旺盛的想象力。躺在南海度假村的按摩床上听着细雨打在池塘里空落落的声音，我迷迷糊糊地想，也许无数的行吟者就是用想象连缀着正在分崩离析的越南碎片，在织补一个如日落余晖般难以捕捉、瞬息而逝的世界。每一个来过的人都可能是编织梦境的同谋。Viet Nam，如它读音般婉转曲折的公路两侧、海岸线上，这个旅行者的新乐园里，你可能和我一样，遇见了许多美丽的不再穿奥代的姑娘。

　　芽庄 Ana Mandara Rosort和 Evason Hideaway 造物主的神迹

　　坐在竹林中的深木色座椅中，学着董女士的样子，把裹着香茅草的冰手巾一拗，双手、脸和周围的空气立时为清香环绕，温度似乎降了两度。沙滩上徘徊着几位美国老人肥白的大腿，他们也在看海湾里雾气深处的小岛，它们变身成“好时”巧克力，或者新出炉的“草帽饼”。在椰林侧影之间，一些蓝色的船，如水池里逍遥的锦鲤般随波飘荡。

　　庭院里错落拥挤着各式各样的植物，竹子、滴水观音或者凤凰树，肆意伸展，枝杈小心地避开小径，还有各种颜色的花，风摇过，清香袭人。

　　我在栀子花和香茅草的双重味道中深深呼吸，开始明白度假村总经理的自信：“世界上这个价位的酒店中，我们绝对是最好的一个！”我当时正把一个鲜米皮裹着的薄荷鲜虾春卷放进嘴里，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董用绵软的英语为急躁的上司解围：“我们呈现着最原生的也最舒适的越南。”这个交通主干道边高墙围起的度假村，和外面是两个世界，特别是下午，两位优雅的中年女音乐家以传统的弦乐，把喧嚣的外界隔得更远。越南传统布置的大堂里很适合地放了16弦琴和独弦琴，几个西方客人刚进大堂，就放下背包正坐在硬木椅上姿态端庄地听曲，露出幸福的笑容。

　　礼宾部经理有时候也陪客人坐那种客人在前面的传统三轮车在城内游览。他拉着我们来到在Cham庙前，看巨大石柱围成的小小空地，他站定说：“这里就是Ana Mandara，给客人提供的最好的居所。”这个空间紧靠着据说攀上便能接近上苍和神明的窄窄石阶，让客人比自己离天堂更近一直是Ana Mandara主人们的理想。

　　度假村的主人似乎都是坚定的环保人士，没人比他们对隔海湾相望的小岛上造新酒店的工程更愤慨。每一个提起它的人都直言太糟糕了。

　　Do很有风度地这样解释，那边的业主是俄罗斯回来的大亨，买通了官员，建了跨海缆车，但这样一来，大型邮轮不能停靠芽庄，破坏了本地旅游经济前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把真正的山铲平、石头运走、树砍掉，却在另一个地方建假的山水。当然，我们的客人绝对不会对人为破坏生态的酒店感兴趣，他们顶多想试一次跨海的缆车。”Do的轻描淡写并没有稀释愤怒。从7年前主人们就陪伴着客人想建立一片真正的天然乐园，英国印度裔的Sonu先生和他迷人的太太Niva都是狂热的环保分子：花朵不是用来插在瓶子里的，它们开败后要魂归泥土，树木不需肆意矫正，应该懂得欣赏它们姿态的妙处。这里当然看不到芽庄海滩上受法国造园思想影响的树木“拗型术”，虽然我得承认看着那些树修剪成伞盖、蘑菇以及少了尾巴的兔子或瘦得像猫的狮子时也非常愉快。

　　从一开始，Ana Mandara就提供漫步在神的花园里的暗示，之后更一发不可收拾。需要乘15分钟快艇到达的小岛上的Evason Hideaway是一个真正野趣昂然的丛林。

　　在云庄的海湾里尽情撒野，是客人唯一需要做的事。当然如果你是优雅体面的女人，你照样可以戴着遮阳帽，穿着白色帆布高跟凉鞋、丝质的过膝长裙，在海边散步。只是没人在乎不再青春年少的男人们露出圆圆的肚皮。少女们穿着比基尼或牛仔短裤也可以出席鸡尾酒会。主人们只在意，要接受这岛上一切的树木、花朵、蜥蜴，希望你享受露天的淋浴、赤足散步以及骑自行车来往。

　　主人的待客之道周到妥帖，热情得恰到好处，在这片三面环山、仅面海才开阔的乐园里，客人在三天的短假期里也能生出一丝相依为命的感觉，主人们是提供者也是分享者。如果呆得更长，像玲曾经碰到的带着三个孩子住了10天的青年夫妇，他们就会觉得主人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玲的脸刚在一次小小的车祸中擦伤，还有未愈的疤痕，但这不影响她笑得灿烂。“那三个小魔头几年来让父母疲惫不堪，但在这里，他们浮潜、徒步、做spa或在酒吧喝点什么，尽情享受二人世界，而我常常抱着最小的孩子，给三岁的女孩放动画片、或教她做小玩偶，再陪五岁的小男孩儿在沙滩上踢球。他们好动，但我总有办法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玲确实善解人意，有着不显山露水的机灵。

　　海滩上没有争奇斗妍的比基尼，除非浮潜或看着玩耍的孩子，成年人们喜欢在自己别墅前的泳池里游水，在二楼客厅半倚半靠在巨大榻垫上看风景，或在窗边木桌前喝香槟。海浪声从晨到昏只有轻微的变化，草、竹或木条编成的窗子拉上就是私密的幽暗房间，如果都打开，你又自信有着龙门客栈金湘玉的嗓音和豪情，不妨关掉房里的音响系统，放歌起来。

　　在两人高编得密密的蒿草篱笆后，在星空下洗澡，水声传得很远，而电瓶车、步行去餐厅的邻居说笑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我穿上简单的纱笼，骑上自行车赴主厨的约会了。这个越南主厨很得意能来此工作。“管你在四季还是索非特，主厨对菜式自由发挥的余地不多。但在这里，我随时可以变更餐单，原料在我们的有机菜园栽种，菜谱里也有我的独家秘笈。”

　　独家制作的牛排，我只吃了不到1/3，实在是份量太大，味道倒是很特别。走去厨房道谢，却看见主厨大力地用锅铲压着平底锅里的牛排，我疑心他四处喷射的汗珠子在空中就成了蒸汽。我识趣地退出来，此刻见面一定破坏了牛排的神秘感。

　　除了旅途，人生大概没有其他路可以重走。玲再一次手掌向上，扶我上了快艇。所有在前台的主人列队在木头栈桥上挥手再见，直至成为海那边颠簸的小小白点。去年，那个位置上站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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