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物候记
紫荆
紫荆是很早就开在身旁的。十年前住在另外一个小区时,楼下围墙边就有几株。每年春天,暖阳让人变得慵倦的日子,就见未著一叶的长枝上缀满了一种细密的红花。
那种红很难形容。上网查一下,维基百科有直观的色谱,给了这种红一种好听的名字:浅珍珠红。在太阳下,这些密集花的确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但那时的印象就是围墙边有几树开得有些奇怪的花。那么多细碎的花朵密密猬集,把一条长枝几乎全数包裹起来了。但就没有移步近观过。我想,这也就是大多数人对于身边花开花落的态度吧。也询问过这花的名字,“花多得把枝子全都包起来了,就像蜜蜂把蜂房包裹起来了一样。”问得并不认真,答的人也多半心不在焉,“也许……大概……可能……”不记得是不是有人真的告诉过正确的名字了。就这样,这花年年在院子里兀自开放。
后来,工作过的杂志挣了些钱,在郊区弄了一个园子。也就是这个时候,识得了这种植物名字,叫做紫荆。当时所请的花工,叫的是这花的俗名:满条红,虽然土俗,却也贴切。不去那个园子也有三四年了,那里的花该是很繁盛了吧。
真正近距离观赏,还是这两三年。不止看见漂亮的花色,看见满枝密聚的小花,更看清楚了朵朵小花也有精妙的结构。五片花瓣分成两个部分,三片花瓣在上部张开,两片在下面,合成袋形,前突出来,像某些食草动物前伸的下颚,雄蕊与子房就包裹在这闭合的两枚花瓣中间。书上说,紫荆是乔木,但在我们四周,作为一种景观植物,它却以灌木的姿态出现。也是书上说,这是因为紫荆强健,易修剪,因而不断被塑形,随意长成栽培它的人所希望的样子。
现今城里很多观赏植物不是中国的原生种,但我写这组物候记还是尽量往中国的原生种上靠。紫荆是中国的原生种。既是原生种,就忍不住要找找古人的文章与诗词是不是写过。
安史之乱时,流离中的杜甫与家人分在“两都”(长安与洛阳),“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某天写了一组《得舍弟消息》:“风吹紫荆树,色与春庭暮。花落辞故枝,风回返无处。”紫荆是何模样与情态我们并不知道,所能感受的是诗人对不能返回故园的深长咏叹。
中国的古典,以物起兴,成功者就成为后来者的习惯路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后来一路写下来,大多是柳色伤别。而紫荆兴发的情绪,也有一定指向,那就是离人思念故园。有韦应物《见紫荆花》为证:“杂英纷已积,含芳独暮春。还如故园树,忽忆故园人。”
而我看见花树,就看见了树与花,只是想赞叹造物的神奇与这花具象的美,并没有唤起与古诗言及的类似的情感。这便是文化的变迁。文化的变迁重要的不是过什么节不过什么节了,穿什么衣服不穿什么衣服了,重要的是人思维方式与感受事物的路径的改变,是情感产生与表达方式的改变。为什么今天有人依律或不依律写五言七言我们不爱看,端的不在于形式,而是其中一脉相承的抒情表意方式,与我们今天的心境,已有千里万里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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