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田里面污水横流

　　“村子里面的房子都经过了装修，村民们都很富有，大家聚在一起玩耍或者聊天，田里根本没人种地，他们说：‘污染让我们发了财’，废水流入农田，庄稼停止了生长，水也不能饮用，人们同矿务局交涉后，得到了每亩每年３５００元的补偿，农民们因此不用做任何事也有了足够生活的钱，有些人跑到城里打工或做生意，生活变得好起来，村民们过着和城里人一样的生活，他们甚至坐公交车到城里去买菜……”

　　这是记者在一个名为“亚洲企业公民责任周报”的英文网站上看到的一段文字，文字中描述的正在享受着无忧无虑生活的地方，就是原水口山矿务局（现已更名为水口山有色金属有限公司）所在地——湖南省常宁市松柏镇。水口山是驰名中外的铅锌产地，建矿于１８９６年，享有“世界铅都”、“中国铅锌工业的摇篮”之美称。

　　２００５年６月１７日，记者按照网站上面提供的地址来到松柏镇，却发现实际情况与网上内容大相径庭。

　　污染的情况是真实存在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对于补偿费用却有两种说法：企业方面的解释是存在补偿费，但非常低；而村民则反映近１０年以来，从来没有拿到过一分钱的补偿，而且随着企业的逐步扩张，污染愈演愈烈。

　　工厂否认，补偿款没有这么高

　　６月１７日上午，记者与水口山有色金属有限公司办公室取得联系，协调有关采访事宜。

　　接听电话的办公室工作人员说，针对工厂目前存在的污染，现在不宜报道。并称此前曾多次来过其他中央级媒体的记者，后来听说过工厂的解释后，就不再追踪了。现在工厂的意见是，如果大面积宣传给予老百姓补偿款非常高，可能会引起部分老百姓有意见，工厂不可能照顾到所有老百姓的情绪，所以势必会有些人站出来闹事，不利于工农关系的协调；同样，如果单纯报道工厂存在污染方面的情况，则更会引起工厂和村民关系的不协调，到时候谁闹出了乱子谁就要负责任。

　　“网上传说的高补偿费和污染问题纯属谣言，根本不能相信。不过对于村民的确是有补偿的，现在都已经解决了。而且老百姓根本就没有情绪，媒体在这个时候介入肯定会引起不良反应。现在工厂的确是存在某些污染，但都不是大问题。”

　　经过记者的一再要求，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下午可以跟一位姓陈的主任联系，并补充说陈主任是主要负责工农关系的，现在一切都搞得非常好。

　　厂方负责人说，企业造成的污染很小

　　当日下午，记者按照工作人员提供的电话，找到负责工农关系的陈主任要求采访，遭到了拒绝。随后，记者乘车赶到位于市区４０公里之外的水口山有色金属有限公司，经过再三要求，才对陈主任进行了面对面采访。

　　记者指出，在行车途中看到松柏镇上空飘浮着浓烟，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气味。陈主任对此的解释是，“这件事情你们的确没有采访的必要了，现在工厂里面一切都处理得非常好，网上都是一些无稽之谈、造谣生事。工厂给予村民的最高补偿每亩土地是５００元，一般也才３０元或者５０元不等，附近村民对此也比较满意。但是，不排除有部分村民借机闹事，煽动老百姓上访告状等，但当地政府通过跟工厂协调，这些都是可以处理好的，媒体报道不利于事情的解决。”

　　根据陈主任的说法，每亩５００元的补偿费是很低的，而且都是当地政府占地修路后的永久性补偿，本来也不应该是企业拿出来的。现在企业对于地方的污染很小，根本不会造成土地大面积的损失，减产或者不产其实是老百姓为了取得补偿费编造的理由，空气中存在二氧化硫对庄稼的影响并不大，很多时候企业因为农民胡闹，迫于压力才给予补偿，现在都已经发放到位了。而且，现在企业针对这一状况正在上新的治理污染项目，受到了上级政府的大力支持，估计最大的项目在７月份就可以投产。

　　陈主任说，当地一些村民故意将企业的排污管道破坏，等废水流入农田时，向企业要补偿费用，这些状况使得企业很为难，无奈之下只得赔钱，否则农民们就会联合起来到企业闹事。

　　勘查现场，农田之中疑点重重

　　经过记者的再三要求与协商，陈主任勉强答应让一名姓赵的办公室工作人员陪同记者到污染现场查看，但同时要求记者不许向当地村民表明身份，不能与当地居民接触，否则就不能去。

　　在第三冶炼厂附近，记者尚未到达门口就已经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工作人员解释说，这是二氧化硫气体。

　　第三冶炼厂旁边红色的房屋现在已经变成了黑色，开车的出租车司机不断反映说头晕，同时用一只手捂住了鼻子。

　　记者注意到，工厂上空飘浮着黑色烟雾，烟囱里面黑色烟雾缭绕，浓烟滚滚。工作人员指着旁边烟雾比较厉害的厂区说，那是其他工厂的，与有色金属公司无关，而记者分明在该厂的另一个入口处发现了冶炼厂的提示标语，而根据记者调查，该处并不存在其他企业。

　　在厂子后面的一个排污处，工作人员指着地上荒芜的土地，上面杂草丛生。该名工作人员却说，这里并没有受到污染，田地里面依然长着庄稼。出租车司机对此嗤之以鼻，但没有说话。

　　记者注意到，这里的土地已经发黑，而水稻苗已经部分死亡，偶尔见到一两个农民在田里劳作，农忙季节却看不到农忙景象。

　　工作人员说，现在企业地税都是要给地方，包含国税的一部分，企业所缴纳的税收要占到常宁市地方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因此，常宁市政府专门派人来协调企业的工作，协调与地方的工农关系等，保证企业的运转不受到当地百姓的阻挠。松柏镇政府更是重视，一名副镇长专门负责协调此项工作。

　　青山绿色变黑，村民被迫搬迁

　　带着这些诸多的疑点，记者将有色金属公司的工作人员送回到工厂，在确定没有人跟踪后，当即与司机驱车重新返回到污染现场，深入到农村进行调查。

　　据数十名村民反映，如今他们的土地已完全不能耕种了，地下水也不能饮用了，每天要到５公里以外的山那边去搞水，他们将水桶挂在自行车上面，拿回来后非常节约地使用。

　　村民说，１０年前倒是给过一些补偿，但从１９９５年开始，污染逐渐加重，他们却再也没有拿到过一分钱的补偿。找到工厂，工厂的人就推说，把钱都给了政府了。

　　村民说，现在工厂里面的人一个月要到医院做一次抽铅治疗，一次治疗要３６０元。而附近的村民却没有人管，而且村民自己也掏不出这笔钱。

　　村民们带领记者来到村边的水塘，他们说，此前这里是用来养鱼的，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而且臭气熏天。记者注意到，有一条从工厂里面流过来的废水溪流刚好进入到水塘中。

　　一行人来到村边的田中，发现庄稼都已经死了，土地上面布满了黑色的灰尘和淤泥。在田里劳作的农民走过来告诉记者：“庄稼都死了，让我们怎么办啊？以前亩产能达到１０００斤，现在却只有２００多斤了，甚至绝产！”

　　村民说，他们外出打工纯属是无奈之选，很多人都举家搬迁到别处了。现在村里的房子都已经非常破旧，可是，大家考虑最多的还是生存问题。他们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现在却因为经济的发展而无法居住，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据不完全调查，污染严重的村民大约有６０００余人，间接受到污染的有将近３５０００余人，同时不包括距离比较远的地方人群。

　　“现在如果处理不好污染的问题，就没有了那些青山绿水，我们这些人，都只能是背井离乡了！”一位老农说了句叹息的话，离开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