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子高挑，长发的女孩坐在树墩上，正在刨一块木头，我仔细地看了看她，秀气的五官，皮肤黑黑的，听见有人下来，她瞟了瞟我，又继续她的活，我拿不准她的身份，也断定不了她是本地人还是外来的游客。

　　正在犹疑间，丹都从祖母房里走了出来，招呼我进去坐，祖母房是和客栈主体平行的一栋小木屋，中间隔了个院子，这里是摩梭人平常起居饮食、招待客人的场所，厨房也设在这里。房间的一半都会做成塌塌米的式样，略高于另一半，中间会有一个石砌的火塘，是每个家庭最神圣的地方，丹都让我席地坐在了火塘边，这时刚刚的那个女孩走了进来，端了杯茶水给我。

　　大家都没有说话，我看着火塘里跳跃的火苗想着自己的心事，手里的茶暖的有些炙人，喝下去则有股介于大麦和红薯之间的甜香，问了丹都，得知这是荞麦磨粉晒干后做的，叫苦荞茶。

　　这时从屋外走进来了一个清秀憨厚的摩梭男人，看见我在，朝我温和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不多一会，一桌简单而丰富的晚餐就准备好了，大家围坐在火塘边开始吃了起来，饭桌上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不过也只是表面的寒暄。

　　但我终于得知这个女孩是从郑州来的，叫杨宽，人称杨老师。大学毕业刚一年就到了泸沽湖，因为喜欢这里的风景和民风，所以就留在了客栈所在的村子小落水，成了村小的一名支教老师，教龄也快满一年了。刚刚进来的那个男人是客栈主人宾玛的二哥给汝。

　　这家人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祖祖辈辈都在这个湖边的小村落中休养生息，家里一共有八个弟兄，都是宾玛阿妈和姨妈的孩子，没有姐妹，这在摩梭人看来就是缺少当家作主的女人。排行老四的宾玛前两年一直离家在外务工，赚了些钱便回来和兄弟们一起开了这家“格姆山下”，宾玛个性沉稳又聪明好学，也算具备综合素质吧，所以现在客栈的主要事务都是他在打理。听丹都说他去了离湖几十公里外的山里，正在为筹建一所小学的事情奔波，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小落水的夜晚寂静非常，走出门外，只听到虫鸣与犬吠，月光洒满了湖面和这个小村落，高高低低的房屋和植物都是影影绰绰的，隐约仿佛有光华在四处流动，我这才明白了月色如水的意思，在城市看到的月亮早就被通明的灯火夺走了光芒，像个苍白的剪影，退化了成了夜晚单调的符号，不像这高原湖畔，水月交辉，清冽安静的不似凡间。

　　一时舍不得回房，坐在湖畔的沙地上呆呆地望着那轮明月，是因为高原离得近的缘故吧，月亮确实看上去要大得多，颜色是浓郁的奶黄。突然起了点风，月光下的湖满布墨蓝的涟漪，比起白天来多了一种神秘妖娆的感觉，湖水上下涌动地拍打湖岸，好像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不停的轻抚岸边的沙地。

　　夜深了，月亮沉到了西边，湖水的拍打声在黑夜里听得格外分明，有生以来头一次睡在如此富有自然气息的地方，心里难免有点小激动，但也不妨碍我很快地就睡着了去会周公。

　　一夜无梦，睡得格外地沉，起来的时候却觉得头重脚轻，喉咙发干，吃早饭的时候丹都说我的脸色很不好，勉强咽下一点土豆，站起身来往外走，一向自恃身体强壮的我突然觉得眼前一黑，高原反应顿时发作：头重得像有几千斤，呼吸就如哮喘一般的艰难，肺部的功能好像丧失了一大半，整个人就软了下来。

　　丹都见状不禁大惊失色，连忙打电话请村里的大哥开车过来，几个男人架上我就往泸沽湖镇医院开。

    泸沽湖镇，又叫左所镇，管辖着一半左右面积的四川境内的泸沽湖，镇医院看上去像是刚修好的，雪白的瓷砖在镇上众多的深色墙面的民居里显的鹤立鸡群，可是除了建筑物外，整个医院几乎就没有什么像样的硬件了，到处是七拼八凑起来的旧家什，住院、留观和输液的床位全部都混在一个大房间里，床单和被子上面有着大片五颜六色斑斑点点的污渍，三五成群的彝族人散落在过道里，却都是不择地界的席地而坐。

　　看过医生后被诊断说是长途奔波劳累，加上去川西的时候感冒没有痊愈，可能又有点水土不服，所以才会引起如此严重的高原反应，目前肺部也好象有被感染的样子。

　　在打了几个小时的消炎吊针又吸光一大枕头包氧气后，我的三魂总算是回来了两魂，既然觉得不很难受了，又实在不愿再呆在医院里，就拖着丹都他们几个一起出来吃过午饭后回小落水了。

　　到了客栈一下车就见宾玛二哥给汝站在门口，关切地问我好一点了没有，还说宾玛的爸爸从山上挖了草药来煮给我吃。我抬头一看，祖母房的门口站着一位矮小瘦削的大叔，戴着一顶翻耳的毡帽，身上斜挎着一个土布织的包，他看人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但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的眼中流露出来的却是一如孩子般清澈与天真的眼神，被他看着的时候你会觉得有一种关心、信任和友善的感觉。老人的汉语不太流畅，只能说一些简短的句子，他从挎包里拿出一把草药，告诉我：“感冒，这个，吃了，就好。”

　　虽然我的这场感冒把丹都吓得不轻，甚至都准备当急性肺炎把我拖到一百多公里的宁蒗县城去了，但吃过杨家大叔的草药后却奇迹般地好了百分之七八十，只是偶尔会像个小老太太般地咳嗽不止。

　　每天在湖边晒太阳、上网、看书，偶尔和丹都一起去打个鱼或者跟杨宽瞎扯一通泸沽湖周边的八卦，日子倒也过得十分惬意。因为住在这里的费用实在是不高，一个人包吃包住每天只收50元，还是无敌湖景房，所以我也万事不虑地先住他个把月再说。

　　住了两三天，第四天的早上，我照例睡到红日高照，起来后拖拖沓沓地往一楼的厕所奔，突然看见离楼梯不远的台阶旁站着一个男人正在漱口，一头浓密及肩的自然卷发，浓眉大眼，皮肤黝黑，很有点番邦首脑的味道，听到响动，他抬头望了我一眼，那表情是相当的严肃，眼神凌厉，我只嗫嚅地说了句“你好”，就贴着墙根一溜烟地跑进了厕所。

　　在响应大自然号召的同时，我又开始发挥本人八卦的天性：这个人应该就是客栈的主人宾玛吧，不知道他和杨宽是否是一对呢，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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