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诺现代生态观的分层检析
“白云”的情怀:自然生态观
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是,斯诺之周游天下,理性的表述固然是冒险冲动与旅行爱好所致,但最根本的动因还是蓝天、白云、海洋、山川的天然吸引。因此,当他克服千难万险来到朝思暮想的“神话般的远方”——中国时,便毫不犹豫地取名为“白云”,并决意到“彩云之南”的云南去“寻梦”。
实际上,无论是历史悠久的北京故宫、风景秀丽的昆明,还是神韵独具的德里城堡、修竹丛生的伊洛瓦底江畔,对钟爱自然的斯诺而言,都催生了一种神奇的幻想,蒙上了一层浪漫的色彩。即便来到处在严密封锁中的陕北红区,他的那份浪漫情怀不但毫不褪色,反而在跨越空间和民族的豪迈亲和力中体现出“天人合一”的至高魅力,使斯诺获得了红色油画和古铜雕塑般朴拙而强劲的审美感受。
在去安塞的路上,斯诺在一户农家的门板上露宿。“这是一个美丽的夜晚,晴朗的夜空闪烁着北方的繁星,在我下面的一个小瀑布流水淙淙,使人感到和平与宁静。”[2](P35)去保安时,适值夏日正午,“我们决定到清凉宜人的溪水中洗个澡。我们下了水,躺在溪底一块长长的平石上,浅浅的凉水在我们身上潺潺流过。有几个农民过去,赶着一大群绵羊;头顶上蔚蓝色的天空晴朗无云。四周一片宁静、幽美,几百年来都是这样的,这种奇怪的晌午时分,只使人感到宁静、幽美和满足。”[2](P55)在斯诺眼中,西北的黄土高坡虽然贫瘠但不失神奇——“有的山丘像巨大的城堡,有的像成队的猛犸,有的像滚圆的大馒头,有的像被巨手撕裂的岗峦,上面还留着粗暴的指痕。那些奇形怪状、不可思议有时甚至吓人的形象,好像是个疯神捏就的世界——有时却又是个超现实主义的奇妙的世界。”[2](P27)其实,在陕北,“很少有真正的山脉,只有无穷无尽的断山孤丘,连绵不断,好像詹姆斯·乔伊斯的长句,甚至更加乏味。然而其效果却常常像毕加索一样触目,随着阳光的转移,这些山丘的角度陡峭的阴影和颜色起着奇异的变化,到黄昏时分,紫色的山巅连成一片壮丽的海洋,深色的天鹅绒般的褶层从上而下,好像满族的百褶裙,一直到看去似乎深不及底的沟壑中。”[2](P56)
1936年8月29日,斯诺骑马到红城子去。“那是在韦州县的一个风景幽美的小镇,以盛产梨、苹果、葡萄的美丽果园著称,这些果园都是用灌溉渠里的晶莹泉水灌溉的。”[2](P305)前往回民古镇预旺堡时,弥漫在斯诺心头的不是战争的阴影,而是明丽的诗情画意。斯诺写道:“与陕西和甘肃的无穷无尽的山沟沟相比,我们走的那条路——通向长城和那历史性的内蒙草原的一条路——穿过的地方却是高高的平原,到处有长条的葱绿草地,点缀着一丛丛高耸的野草和圆圆的山丘,上面有大群的山羊和绵羊在放牧啃草。兀鹰和秃鹰有时在头上回翔。有一次,有一群野羚羊走近了我们,在空气中嗅闻了一阵,然后又纵跳飞跑躲到山后去了,速度惊人,姿态优美。”[2](P278)这般优美的画面和祥和的心境,很难让人将其与战乱或恐惧联系起来。
总之,在斯诺心里,黄土高坡、云南林莽、广州沙面、江城三镇、太湖上的岛屿和芳草岸、杭州西湖的佛寺和宝塔、扬州的渡桥和马可·波罗像、“中国威尼斯”苏州、南京的大明城墙和紫金山、神圣的泰山和孔庙……都饱含着诱人的自然灵韵。
旅居北京数年,那阳光闪耀、钟灵毓秀的古都姿色深深吸引了斯诺,他亲昵地誉之为“可爱的姑娘”。斯诺以为,北京是亚洲无与伦比的、最雄伟、最吸引人、具有近三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的中心。“有几分像巴黎,而有着玫瑰色墙壁的寺庙宫殿却又给人以古色古香的感觉。站在高高的靼城墙上眺望,你可以看到北海四周槐树夹道的大路,金碧辉煌的琉璃屋顶和园林,长年蔚蓝的天空倒映水面的人工湖;目光掠过油漆的牌楼、高大的石砌城楼,一直可以望到远方苍黄的西山。”[3](P141-142)可谓触景生情,缘物抒怀,颇具意境。在燕京大学任教期间,斯诺住过海淀。“从这里出发,骑上自行车很容易就可以到中国最富于历史意义、最美丽的地方之一。那里有大钟寺、白云殿、玉泉山、白塔寺、西山丛林、溪谷中名胜古迹众多的‘八大处’及颐和园。”[3](P156)斯诺甚至清楚地记得并特别感兴趣的是,毛泽东在北大图书馆工作时,8个人住一间小屋,大家都睡到炕上的时候,挤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每逢毛泽东翻身,得先同两边的人打招呼。可就在这种窘迫的境况中,毛泽东依然保持着乐观的生活情绪和对屋外自由天地的强烈渴望。毛泽东告诉他:“在公园里,在故宫的庭院里,我看到了北方的早春。北海上还结着坚冰的时候,我看到了洁白的梅花盛开。我看到杨柳倒垂在北海上,枝头悬挂着晶莹的冰柱。因而想起唐朝诗人岑参咏北海冬树挂珠的诗句:‘千树万树梨花开’。”[2](P132)可见,斯诺与毛泽东不仅人格类似,而且趣味相投。
1960年,斯诺重访中国,华夏大地满眼新意。飞机穿行于洁白的云彩之间,映入斯诺眼帘的,“热河地区苍翠的山岭就在下面,紧接着我们飞越了长城。那花园似的,灌溉得宜的田野,就像一幅幅彩色缤纷的织锦,加上那些带有古旧风味的方块田,一直伸展到这个具有历史性的首都。”[4](P5)似梦似幻,浓情欲滴,愉悦的心境与自由的情思被渲染得深广而悠远。1970年秋,斯诺携夫人洛伊斯·惠勒再次来到中国,并于10月1日在天安门城楼上和毛泽东主席亲切交谈。在京期间,他和夫人重返燕园。洛伊斯后来回忆说,在一个略为发灰的浅红色的亭子(指慈济寺山门)边,我们停了下来,眼光穿过它的拱顶,凝视阳光下碧波荡漾的一片湖面。在我们身后,拾几步石阶向上的那块稍为高起的地方,有一片蔓草丛生的空地,四周松树围绕。正是根据难忘的北京印象以及斯诺病重期间的郑重遗愿,洛伊斯特地选择了北京大学未名湖畔这块“空地”作为斯诺永恒的归宿,并由此完满地实现了他与中国共命运、与天地同呼吸的人生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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