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环保总局局长:我不怕丢官

作者:张志    文章来源:《小康》杂志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7-3-26

 

  推动林业“拐点”的实现

  “中国林业的历史性转变”,这是周生贤一本书的名字,但也是周生贤在国家林业局局长任上完成的一件事情。

  1999年2月,周生贤调任国家林业局副局长。林业局的前身林业部在1998年的政府机构改革中被降格,随后又说要升格,于是周生贤被调了过来。虽然最后林业局没有变成“林业部”。但周生贤说:“我在这个位置上干得挺愉快。”

  周到了林业局后,遇到部门定位的转变——砍树历史被终结,资源保护、生态建设成为首要任务。2000年11月,周生贤出任国家林业局局长。一个月后,他就向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温家宝递交调研报告,提出将原有的十几个林业重点工程整合为六项工程,并逐步形成以这六项工程为中心的中国林业生产力布局。这六项工程就是后来中央9号文件所写的“新世纪六大林业重点工程”:包括天然林资源保护、退耕还林等。以六大工程实施为主要标志,周生贤宣布,我国林业实现了“历史性转变”——从以木材生产为主到以生态建设为主。

  2006年6月公布的第三次全国荒漠化和沙化监测结果表明,56年来全国土地沙化首次实现了逆转——由上世纪末年均扩展3436平方公里转变为目前年均缩减1283平方公里。胡锦涛总书记特别肯定这是“非常可喜的事情”。

  松花江不会忘记

  2005年11月30日时任国家林业局局长的周生贤接到通知,到中组部候命。“在接到通知之前,我还在着手准备召开全国林业厅局长会议……说心里话,我对林业是很有感情的。但是我觉得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国家的需要是第一位的。我虽然感到任环保总局局长有很大的压力,但对此我有信心。”他坚定地表示。

  2005年12月1日,中央刚刚宣布任命,周生贤便出席国务院防治松花江污染会议,然后到林业局交接工作。上任第四天,席不暇暖,5日下午六点半他已经赶赴冰天雪地的东北松花江畔佳木斯市。环保总局一位处长表示,“甚至还没有见到周生贤的面,”他“就去现场了”。

  到了佳木斯,他坚持要到监测点去实地察看。佳木斯分布着3个监测断面,相距60公里。陪同他的当地领导说:“看一个就行了吧?”周说:“不行,3个都要看。”到了江堤上,环保部门的人说:“冰薄,路滑,站在这里能看见。”他说:“站在这里看不清啊!”趟着积雪,沿着浮桥,他到江中心察看每一个取样点,与那里的每一位工作人员握手,询问每一个细节:多长时间取一次样,什么时候会加大取样频率,穿的衣服能不能抗风寒。

  在此期间,“前线”和总局的工作两不误,周生贤安排两位副局长分别在黑龙江和北京协助工作。在前线,他组织制定了松花江污染防控“三步走”的战略部署,随后召开新闻发布会增信释疑,引导舆论,为老百姓赶制喜闻乐见的年画……

  佳木斯市环保局局长葛凤岭向《小康》回忆到,周在佳木斯的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工作到后半夜两点钟,每天要工作十七、八个小时,到后期显得很疲倦。面对紧张的工作局面,他着急上火,嘴上起了大泡,当周离开佳木斯的时候还没有痊愈。

  在松花江水污染事件得到有效防控后,周生贤说:“松花江是当地的母亲河,要爱护她,利用她。这次松花江环境污染的教训,是切肤之痛,震惊了世界。要引以为戒,警钟长鸣。”

  履新环保总局下猛药

  此前海外媒体曾把中国的环保局,列为世界上最尴尬的四个部门之一,暗讽部门对自身职能履行上的尴尬。周生贤对此也深有了解,他曾毫不隐讳地指出,环保滞后于经济发展的实质,就是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换取经济增长。

  上任伊始,周生贤即施以猛药,推行了一系列果断措施。12月8日,在检查佳木斯一些企业排污情况时,周生贤对随行的环境监察人员说:“我们环保的权威从何而来?就是通过严格执法,来树立环保部门的权威。”当日他签署就任后的第一个紧急通知,决定在全国开展环境安全大检查;随后,环总局连续否决七个大项目;其后,又叫停11家对饮用水造成严重污染的企业,查处了10家大型违法项目……

  在2006年4月18日召开的全国环保厅局长会议上,周生贤透露,以前在林业局,晚上十二点后一般没有电话。而到环保局后,一个晚上甚至四五个电话。环保总局局长这个位置上的工作之繁忙,可见一斑。

  2006年5月,周生贤严厉批评了当前存在的破坏环境的开发行为。他明确表示,要实现十一五规划的环保目标,必须坚决做到不欠新账、多还旧账,而关键就在于把好“环评”这个重要关口。

  周生贤还在环保系统内部推行环保官员问责制。并公布各省需要完成的环保指标,地方环保官员乃至政府官员完不成就不能提拔,显示新一轮的环保问责风暴正在展开。

  “不廉洁的事情坚决不能干”

  据同心县的一位干部回忆,周生贤一心扑在工作上,对自己的位置一直不关心。当时任命周为同心县委书记的时候,周还在百余里外的红寺堡植树造林。周当时的职务是同心县副县长,在造林时,有位朋友打电话来说,县委书记这个位置批下来了,上面说由你来担任。回忆此事,周说当时觉得这是朋友在跟自己开玩笑,因为按照报上去的名单,怎么也不会是自己。于是继续在一线指挥造林播种。结果第二天早上组织上就到县里宣布了任命结果,县委书记周生贤。这回接到组织电话的周生贤才从一线赶回县里。这也被一些人戏称说:“周生贤植树,回来就能当县委书记。”

  谈到这件事情,周说:“我最讨厌跑官要官了,现在的一些年轻人把官位看得太重了。”“凡是到我这儿来跑官要官的,肯定无法得逞。”

  记者来到周出生的地方,一个用泥坯围起来的院子里面盖了几间房子。周的弟弟周生辉还住在这里,他现在镇上作纪委书记,但自己还在种地,跟当地的农民没什么区别。

  据记者了解,周的弟弟当年军队转业回来成了民办教师,转正的需要考试,结果只差1.5分。而当时周生贤就作同心县的县委书记,弟弟找到他,他却死活不肯帮忙。弟弟只能自己努力,第二年考的成绩很好。

  当地的一位干部说:“周部长也不提拔提拔他弟弟,这么多年了还在乡里。稍微说句话至少也该作个县领导了吧?”以至于当地很多人说周生贤有点不近人情。

  《小康》记者看到旧庄村虽然离镇上不远,但是基本上没有自来水。一位当地的干部说:“前几年镇上安自来水,自来水到他家只有一二百米的时候,想修过去。但周的父亲坚决不让按,说大部分人还没有安自来水,咱们也不能搞特殊。”

  快要离开韦州的时候,随行的一位干部偷偷告诉记者说“周的父亲去世不能下葬本村,他家也没说什么话,也没有找县里领导。”因为当地的风俗,汉民不能在本村下葬。但是这个时候,周已经是部级领导了。“只要说一声,县里肯定会把这些问题解决好。但是周家就是没有跟县里说。”

  家庭让我放心

  周生辉还记得, 1969年前后,刚毕业回来的周生贤经人介绍娶了邻村的姑娘,下雨的天气,用驴车把新娘子拉回来了,简短的仪式,就算婚礼了。

  谈起自己的家庭,周说:“家里这方面情况还是算不错的”。“孩子也都比较争气,家庭除了老伴全家都是研究生,一半是博士,我的三个孩子,都结婚了,还有一个小孙子。”

  “我跟我们老伴也是有分工,家里的事我不管,单位的事她不管。我现在拿多少钱我都不知道。我们家里的这些开支,一切都由老伴说了算。我们定这个规矩的时候家里的大事她问我,但是我这结婚几十年从来没有过大事,也没有问过我,都是她在那儿开支。”

  采访中《小康》了解到,除了不准夫人参政。周也明令禁止秘书把自己的电话和家庭住址告诉其他人,特别是想来办事的。

  同心县的一位老同志回忆, 80年代前后周的妻子是同心县某工厂工会的领导之一,当时按照规定在领导岗位上的工人可以转为干部。按照正常程序报到县委后,结果时任同心县委书记的周生贤首先就把自己妻子从名册中拿下。以后在西吉和到银川后,也有很多机会,但是周生贤始终不同意。以致他妻子最后退休的时候身份仍然是工人。

  “(因为子女)品行都比较棒,自己都有自己的事业,家庭现在非常和谐,所以这样反过来就增添我的信心。下午,如果我们谈到五点多,老伴就要来电话,问我今天下午吃什么饭了。”周生贤说。
 2005年12月1日,周生贤临危受命成了国家环保总局局长。他如何盘点自己一年多的为政得失?如今他又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2006年1月8日下午,周生贤在他的办公室接受了《小康》杂志的独家专访。


 
  《小康》:您希望环保总局在民众心目中是什么形象呢?

  周生贤:环保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真正列入议事日程,所以流传着这样一个话,“环保嘛,就是宣传起家,收费养家”;国内说我们是“三涩部门”,就是地位苦涩,关系青涩,囊中羞涩。

  而我在调查研究的过程当中,发现环保是伴随着经济的发展而出现的,调查的结论是,一部环境保护的历史,就是一部正确处理经济增长与环境保护的关系史,所以环境问题必须跟经济结合考虑,环境问题才能列入应有的议事日程。

  我当时就认为,搞好环境保护的“牛鼻子”就是正确处理经济增长跟环境保护的关系,后来我就围绕这个问题做调查研究,给中央建言献策。在这个调查研究基础上,中央开了第六次环境保护大会, “制定了新时期环保工作的部署”。环保资金从2006年开始,特别是从2007年开始相对有大幅度的增加。虽然时间非常短,但在很大程度上环保进入了一个、扮演了一个从综合部门进入宏观决策部门的角色,改变了前面那种尴尬的局面。

  通过这些年的工作,我们正逐步改变在全国人民心目中的环保工作形象。

  《小康》:这一年多来您觉得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

  周生贤:最遗憾的是我们的约束性指标“没降反升”。

  中央把GDP作为预期性的指标,而把能源和环保这两个指标——单位GDP节能20%,污染总量控制减少10%,作为约束性指标。

  2006年国家环保总局应急中心共处置环境事件159起,是2005年的两倍。但这一年执行的结果,约束性指标不但没有降下来,反而升了。这是不是我们的工作部署有问题呢?你看中央花这么大的力气,我们也是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迎来的就是“不降反升”,所以这既是我遗憾的一件事情,也是压力最大的一件事情。

  《小康》:您是从基层老师、公社书记做起的,您觉得基层的经验给您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周生贤:一方面,我在省里干了30年,在北京干了10年,过去30年我是向上看了30年,从下面向上看,调到北京以后我是从上面向下看,有好多问题才清楚。回过头来这样一看,过去有些事可以不那样干,也可以做得更好一些。

  另一方面,回过头来看我们现在制定方针政策毛病也比较多,为什么执行的时候有些东西落实不下去,因为执行政策的过程当中,结合实际方面还有差距,所以现在我们不能简单的说,哎,我们现在都是抓落实不够,一个是抓落实不够,难道都抓落实不够吗?所以在政策制定过程的当中出现了问题,这样“一上一下”才看清楚了。

  《小康》:您怎么看讲真话跟官位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你怎么处理?

  周生贤:如果你把当官作为一个工作和为人民做事的一种条件,而不是一种可以追求的东西,你就会当的很轻松。你比如讲“不降反升”,我并不怕我丢官,我甘心在丢的时候,丢的活该,丢了我也高兴,但更重要的咱要把这个事情做好,我不是说指标“光降不升”,和2005年相比,2006年的二氧化硫、化学需氧量排放增幅分别下降了11。3%和4。4%,应该说成绩不小,可我更多地是考虑中国的环境状况必须要改善和提高。

  《小康》:2006年4月,第六次全国环保大会上温家宝总理强调,做好新形势下的环保工作,关键是要加快实现三个转变。您如何看这三个转变?

  周生贤:三个转变是历史性的、战略性的、方向性的。总理讲话时全国近12万人听了报告,用电视电话的形式传下去,全世界为此发了两万多条新闻,评总理这三个转变的思想。

  所以这个思想提出来以后,应该说成为中国环境保护的一个里程碑。所以我们就根据三个转变的思想,制定或调整了现有的不符合三个转变思想的一些法律法规,补充了一些规章。尽管现在做得远远不够,按我们的设计是三到五年清理完毕,现在应该说已经有了良好的开端。中国人说的好,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所以我现在对此还是非常有信心。

  《小康》:据我们所知,环保总局曾利用2个月的时间进行机关思想作风整顿,您怎么看待当前有些部门的机关作风问题?

  周生贤:机关整顿的目标是有限的。主要是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先进性教育整改不到位的问题,群众意见很大;第二个就是部分干部对“三个转变”不适应的问题。当时机关整顿的时候,先进性教育给大家承诺的东西有些没有兑现,比如说住房问题,几百户人没有房住。有一套房子,争得头破血流,这种问题特别突出,等等,都需要通过整顿来改善和加强。现在回过头来看,整顿达到了预期目的,基层的同志普遍反映总局的作风有了明显改进。机关的同志工作劲头也更足了,心气更顺了。

  《小康》:您当林业局长时在中国林科院上了两年的研究生班,到了环保总局有什么打算?

  周生贤:在林业局当局长时,开始的时候我几乎连什么是林分都搞不清楚,心里很着急。这样怎么能胜任工作,怎么与专家学者在同一平台交流?于是我痛下决心,利用节假日和休息时间到中国林科院研究生班上课,一直坚持了两年。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到环保局工作,这也是我最不熟悉的一个行业。所以现在我又在中国环科院进行学习,我加入他们的研究生班。我是去年的元月7号进去的,到现在已整整一年。记得那天是2007年元月8号,正是一个学期结束放假的日子,校长说,局长,从下一周开始放寒假,你可以不来了,开学的时候再来。我说好,他们说局长,我说这个不是局长,全都是你的学生,都应按学校的制度办。

  《小康》:《中国林业的历史性转变》一书出来在国内国际均产生巨大影响。很难想象这本书是利用节假日写出来的。您如何看自己的这部专著?

  周生贤:这个书没有一个人给我帮忙,我不会打字,我都是写出来的,让他们去打。所以这个书要有艺术的语言概括,就是把真诚献给人民,发自内心的,对中国林业的热爱。

  《小康》:但现在很多官员因为没有时间去学习,也没有时间写书。

  周生贤:一天挤出来半个小时读书,你一年就可以读好多书,我就不信谁连半个小时都挤不出来。

  《小康》:那您怎么看待学习呢?

  周生贤:首先有一个认识问题,你为什么要学习?你学习干嘛呀?我的目的很明确,我学习是为了弥补自己专业知识的不足,不是为了图虚名,搞学历。我是工作当中遇到问题解决不了、影响决策才学。比如污水治理这个东西不清楚,你不可能有正确的决策,这就是我学习的目的。记得当初在中国林科院研究生班毕业的时候,中国林科院要授予我博士学位,我坚决不接受。学习要能坚持下去,学习要有三股劲:第一,读懂弄通靠钻劲,这也是我的经验;第二,长期坚持靠韧劲,我认为地方官就应该讲地方话,所以我在宁夏就讲宁夏话,到了北京也讲北京普通话。我开始来北京的时候,念一个文件要出一身汗,现在可以了;第三就是获得时间靠挤劲,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挤它总是有的。
周生贤推荐的3本必读环保书

《寂静的春天》——告诫人们不要自掘幸福的坟墓;

《增长的极限》——预言世界如不重视环保问题将面临的灾难性崩溃;

《只有一个地球》——没有环保的繁荣是推迟执行的灾难。

最近我们把此书版权买回来了,我写了一个序,重新出版了。我想以后有机会把这几本书推荐给所有的省委书记、省长。

“从沉痛的代价到宝贵的觉醒,我认为人类痛定思痛的觉悟都集中反映在3本书里,这也是环保工作者的必读之书。”这位环保工作的领头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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