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学都 科学技术部全球环境办公室副主任，清华大学工学博士。从1991年开始从事气候变化的科研项目管理、气候变化政策制定及气候变化国际谈判工作。从1996年开始，成为中国参加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和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谈判的中国代表团的主要成员，在制定国内和国际气候变化政策方面发挥重要作用。从2001年开始兼任《京都议定书》清洁发展机制执行理事会委员，曾任该委员会副主席，现还任该执行理事会下属的方法学委员会副主席，为推动中国CDM对外合作做出了重要贡献。此外，还是参与碳收集领导人论坛、亚太全球变化研究网等多边论坛谈判的中国代表。2004年~2006年，被选为世界银行碳融资东道国委员会主席。近几年，发表了若干气候变化政策和CDM方面的论著和文章。

对话人科技部全球环境办公室副主任、联合国清洁发展机制执行理事会委员吕学都

采访人 孙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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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关注清洁发展机制与全球温室气体减排的关系

专家解答　这是一个富有想象力的创举，增强了国际社会的信心

记者:清洁发展机制是国际社会为用尽可能低的经济成本实现温室气体减排而发明的一种国际合作减排机制，它为国际社会减排温室气体提供了机遇，但也需要进一步完善。

吕学都:清洁发展机制是一个富有想象力的创举。这一机制得到了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共同欢迎。客观地讲，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共同支持的内容，在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谈判过程中还不多见。自1997年以来，通过谈判制定的一系列实施清洁发展机制的规则和规定，以及实施清洁发展机制项目的检验表明，这个机制已经日臻完善。清洁发展机制可以帮助发达国家以远低于其在国内的成本实现同等的温室气体减排；促进发展中国家采用更新或更好的技术，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减少温室气体排放，促进可持续发展；通过实施清洁发展机制项目，使企业和公众、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企业和公众对气候变化及其影响有了更多的了解，有助于更多的企业和公众自觉参与保护全球气候的行动；有利于发达国家的企业把技术输入发展中国家，并在发展中国家进行推广。此外，清洁发展机制的成功实施，证明全球合作实现温室气体减排是能够做得到的，这大大增强了国际社会通过合作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稳定大气温室气体浓度的信心。

当然，实施清洁发展机制还存在很多问题，可以分为政策问题、技术问题和交易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政策问题，政策问题又分为发达国家对履行《京都议定书》现阶段义务的决定、发达国家在《京都议定书》第二阶段承诺谈判的成败、俄罗斯和乌克兰等“热空气”是否会被大量投入市场进行交易等，这些因素都将导致对清洁发展机制项目需求非常不稳定。其次，还有很多技术问题也影响清洁发展机制的实施，包括清洁发展机制项目审批程序很多，很多类型的项目如提高能源效率方面的项目还没有方法学、没有足够的经营实体。交易问题主要是需求方与供应方信息不灵，往往没有直接沟通渠道；双方的信息不对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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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关注清洁发展机制对中国经济和社会的影响

专家解答　CDM项目对中国而言不仅仅是获得一些资金或技术，其影响将可能是广泛和深刻的

记者:中国近年来大力推行清洁发展机制，这一机制不仅使中国为减缓全球变暖做出巨大贡献，也对中国的经济社会产生了深刻影响。

吕学都:是的。CDM项目合作对中国的企业而言是一个良机。中国主办项目的企业，可以通过CDM项目获得额外的资金收入，或得到技术转让，或利用获得的资金购买先进的技术等，从而可以使自己的技术水平上一个档次。在我国，很多企业已经通过执行CDM项目、和发达国家签订温室气体减排量转让协议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CDM项目对中国而言不仅仅是获得一些资金或技术，其影响将可能是广泛和深刻的。例如，有利于促进我国能源结构的调整。就利用生物质发电而言，目前每度电可以得到一定的财政补贴。如果这个项目也作为CDM项目开发，按照现在的国际市场价格，则CDM可为每度电提供近0.10元的额外补贴。这样，将在很大程度上提高其经济可行性。近几年，我国已经建立了几个利用秸秆发电的项目，并得到CDM执行理事会的批准作为CDM项目。还有一批类似的秸秆发电项目也正在开发作为CDM项目。秸秆发电项目既解决了秸秆的出路，减少了焚烧秸秆对环境的污染，又增加了农民收入，促进了农村的经济和社会发展。由这个例子，可以看到CDM带来的广泛和连带的影响。

目前，我国执行CDM项目普遍存在的问题是编写的项目有关文件质量不高；很多企业不了解什么是CDM项目；CDM项目业主不了解买家，而买家也不了解有那些项目供应，买卖信息不对称。另外还有一个共性问题，就是国际需求市场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中央有关政府部门正在考虑采取必要的措施，帮助企业开展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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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关注中国CDM项目进展情况

专家解答已批准448个项目，呈加速发展趋势

记者:据了解，截至目前中国政府已批准了很多CDM项目，涉及的领域也越来越广泛。

吕学都:是这样的。据世界银行的粗略计算，发达国家若要在2012年前如期完成《京都议定书》所规定的减排任务，按保守估计，至少需要从国外购买25亿吨以上的二氧化碳减排量。根据专家估计，到2012年，我国向发达国家供应的CDM项目可以占到全球的近50％，温室气体减排量转让收益应该能达到数十亿至百亿美元以上。

我国相关政府部门通过制定CDM项目运行管理办法、建立CDM技术服务中心、开展广泛的CDM专业和普及培训、举办CDM国际合作交流和博览会等，极大地促进了CDM开发与合作。从目前形势看，我国CDM的进展非常令人高兴。截至2007年5月10日，国家已经批准了448个项目；其中79个项目已经得到国际CDM执行理事会的批准注册，已经注册的项目总数超过墨西哥，上升到第三位。随着企业积极性的提高，我国CDM项目正以每天1～2个的速度开发出来，并且呈加速发展的趋势。

我国已经批准的CDM项目主要有:可再生能源类的项目，如风电、水电、生物质能发电；甲烷的回收利用，如垃圾填埋甲烷回收利用、煤层气回收利用、沼气回收利用等；废热、余热、余压回收利用，如水泥废热回收发电、冶炼过程的余热余压回收发电等；三氟甲烷项目、氮氧化物类项目等。中国政府鼓励发展可再生能源、提高能源效率、甲烷回收利用方面的项目。目前，中国的CDM项目最多的是可再生能源方面的项目，提高能源效率方面的项目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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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关注

与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对比，发达国家更愿意履行清洁发展机制

专家解答

这确实是市场机制在发生作用

记者:与履行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向发展中国家提供技术和资金的条款相比，清洁发展机制这一市场化的手段在一些发达国家似乎更受欢迎。

吕学都:清洁发展机制确实为发展中国家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利益，也确实是市场机制发生的作用。这种机制之所以有效，主要还是这种机制帮助发达国家政府和企业大大降低了他们履行《京都议定书》所需的费用，因此，这个机制不能够被解释或理解为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提供技术和资金，而应理解为发展中国家帮助发达国家履行他们本来应该在他们国内履行的国际义务。说到底，还是发达国家的政府和企业，为了自身的利益需要才这样做的。实际上，帮助发展中国家参与保护全球气候，也符合发达国家自身利益的需要。因此，我们希望发达国家能够用支持清洁发展机制项目，支持发展中国家研发保护和适应气候的技术，向发展中国家转让他们拥有的先进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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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关注

对IPCC第三工作组发布报告的态度和评价

专家解答

中国对报告提出很多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

记者:今年5月IPCC第三工作组发布报告，这份报告的目标以及对于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建议措施是否现实？中国对这份报告的评价和态度如何？

吕学都:IPCC第四次评估第三工作组部分于2007年5月4日在泰国曼谷通过。报告指出，温室气体排放在过去数十年增长很快，在未来仍将继续增加；现有各种技术手段和许多在2030年以前可进入市场的减排技术和低碳技术如可再生能源、碳捕获与埋存、热电联产、氢能等技术，均有较大的减排潜力，可以以较低的成本实现有效减排；还可以以较低成本实现在2030年以后把大气的温室气体浓度稳定在较低水平，但这需要国际合作采取一致行动，走向低碳发展之路。从长远看，到2050年，将大气温室气体浓度稳定在550ppm水平的成本约占当年GDP的1.3％，将只会造成全球GDP年均增长率下降0.1个百分点。

中国派代表团参加了这次会议审议，并以积极、客观和科学的态度参加了大会辩论，中国对报告提出了很多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使报告更加准确和客观。一些外电对中国代表团的报道有失偏颇，是不实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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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关注

\"后京都\"时代中国所要承担的责任

专家解答

应该作为温室气体减排量供应国身份参加这种多边法律体制

记者:在未来减排温室气体方面，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仍不能不顾发展阶段和经济、技术水平的不同，搞“一刀切”吧。

吕学都:国际社会应该继续按照《京都议定书》的模式，为发达国家制订进一步的温室气体减排指标，并通过核查手段严格执行。国际社会应该做出进一步的努力，争取所有发达国家都能够参与这种减排行动。发展中国家应该根据他们的国情和能力，做出尽可能的努力，在促进经济发展的同时，尽可能减缓温室气体排放增长的速度；发达国家应该切实履行向发展中国家提供资金和技术转让方面的承诺，帮助发展中国家参与应对全球气候变化。这样，保护全球气候才有可能取得重大进展，取得成效。

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至少在《京都议定书》第二承诺期内，还是应该作为温室气体减排量供应国身份参加这种多边法律体制。中国不可能像目前发达国家那样承担具有国际法律约束力的温室气体减排义务，这是由中国的国情所确定的。一是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水平还很落后，今后随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能源消费必然会有很大的增长，温室气体排放相应也会有增长；二是中国的人均排放量还非常低，只是发达国家的1/5～1/10，随着中国人民生活水平的改善，人均排放量必然会增加；三是中国自身的资源禀赋决定了中国温室气体排放增加的趋势短期内难以扭转，中国的能源主要是煤炭，煤炭的温室气体排放远远高于石油和天然气；四是中国所处的地理位置决定了中国需要用比欧洲国家更多的能源支撑同样的生活和生产，中国的气候特征主要是大陆性季风气候，冬冷夏热，冬天要供暖，夏天要供冷，即使中国维持与欧洲同样的生活水准，中国也必然要比属于海洋性气候的欧洲国家消耗更多的能源。中国的这种实际情况已经为国际社会所认识和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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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关注

中国在温室气体减排方面采取的行动

专家解答

制订相关政策、法规和措施，支持并加强研究工作

记者:中国已经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做了大量工作，今后中国仍会继续努力。

吕学都:不错。我国已经采取了很多行动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归纳起来，主要有如下几个方面。

一是制定和实施有利于推动保护全球气候的政策、法规和措施。国家制定和颁布了一些专门的气候变化政策和法规，如2005年国家发改委、科技部、外交部和财政部4部门发布的“清洁发展机制运行管理办法”；以及由国家发改委牵头、各相关部门参加制定的“应对气候变化国家方案”，这个方案将全面部署“十一五”期间国家应对气候变化的行动。

国家还制定了一系列有利于减缓温室气体排放的政策和法规，这些政策法规的执行有非常显著的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效果。比较典型的政策法规包括:由人大颁布的“节能法”、“可再生能源法”等，由有关政府部门组织实施的政策和措施，如推动循环经济的发展、行业节能规划、造林工程等。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国家制定了“十一五”期间节约能源以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具体目标，即到2010年，我国单位GDP能耗要比2005年下降20％。这一措施所产生的温室气体减排量，比很多发达国家在《京都议定书》下承诺的减排量都要大；也比美国政府提出的2012年前美国单位GDP二氧化碳排放强度比1990年下降18％的目标还要高。如果这一目标能够实现，仅这一项行动，就相当于减排二氧化碳12亿吨以上。加上我国在发展风电、水电、生物质能发电、太阳能利用、提高能源利用效率、节约资源和能源等方面的措施，可以预计我国将可以实现巨大的温室气体减排量。

二是持续支持并加强气候变化科学研究。近10多年来，国家投入了很多资金用于气候变化方面的科学研究。研究的重点范围包括:气候变化的历史事实、减少温室气体的技术潜力及成本、我国未来的社会和经济发展对温室气体排放的影响及预测等。在涉及减排技术方面的研究有:高效发电技术、核能利用技术、风力发电技术、二氧化碳收集和储存技术等。通过实施气候变化及温室气体减排技术科技项目，我国取得了大量的科学研究成果，为我国气候变化的内政和外交工作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

2006年12月，科技部联合国家发改委、外交部、中国气象局、中国科学院和国家环保总局在北京发布了《气候变化国家评估报告》。“报告”全面总结了国内外涉及到中国方面的气候变化科学研究成果。比如，中国气候变化的成因、现状，气候变化对中国农业、水资源、海平面上升、人类健康的影响，以及对未来中国气候变化的预测、我国在气候变化问题上的方针政策和原则立场等。这是迄今为止国内最权威的气候变化科学评估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