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天似乎在一瞬间放晴了，我们抓紧时间爬向冰川左侧的一个高坡。山陡峭且海拔高，人走得累极了。到高处后，只见脚下的冰川像一条长龙，一直伸向我们视线尽头的山谷深处，和雪粒盆融为一体。这天的云彩很丰富，照得冰川像一个大舞台，向我们展示各种各样的白，原来白色也可以这么丰富。

 

　　等我们下山返回营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冰川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辉，我们坐在夜幕下，耳畔是哗啦哗啦的水声，和我们一个多月前在南源当曲的印象不同，最初的沱沱河现在已经俨然一条大川。

 

　　又是新的一天，天气还是直到下午才放晴。这里的天气在这个季节就是这样，前半天基本都是阴天雨雪，下半天才放晴。这一天我们不顾风雪，早早到南侧冰川近前仔细观察，还是没看到冰塔林之类的奇观，冰碛湖也没找到，连杨勇他们1986年“长漂”时竖立的纪念碑也找不到了。杨勇指着冰舌以下几百米处的乱石滩说：“原来应该在那里，谁知道现在冲哪里去了。”我们也没有找到媒体上提到的其他探险队留下的纪念碑，唯一见到的是2005年和2006年杨欣的“绿色江河”在冰舌前新立的标志碑，位置和坚固程度似乎也成问题，如果冰川继续退缩的话，也有被冲走的危险。很多人担心姜古迪如冰川的退缩将影响整个长江的长度。

 

　　那么万里长江到底有多长？回顾这个问题颇有意思：民国时期的长江长度，由于人们认识水平的局限，采用江源、河口位置不同，量算方法各异，曾先后出现过不同数据。1976年江源考察前，关于长江的长度，即使在长办内部，也曾经有过好几个数据。考察后，确定长江源头为唐古拉山脉各拉丹冬雪山西南侧的姜古迪如南侧冰川5820米高程处。1987年，在长办水文局定稿的一份《考察报告》中指出：“根据长办最新量算成果——以长江三源（沱沱河、当曲、楚玛尔河）各源头分别算起，截至同一点——长江口50号灯浮，长江干流长度分别为以沱沱河为源全长6397公里，以当曲为源全长6403公里，以楚玛尔河为源全长6288公里”。这份权威报告说：“我们认为，今后有关出版物或正式文件，应以此数据为准，一般提到长江长度，仍以沱沱河为源，全长6300公里，涉及具体长度，可采用6397公里。”

 

　　我们9月3日离开姜古迪如营地时大胆地选择了河床作归途，没想到远比来的时候顺利很多。陷了几次车，但都无大碍。阿布的帐篷过了，那那的帐篷过了，切苏美冰川过了，归途的速度快到出乎我们的意料，当天，我们甚至走过了吉日乡政府旧址，来到一条名叫热那河的小河。我们在河边搭好帐篷宿营，从营地看去，各拉丹冬主峰已经只是远远的一个小三角了。

 

　　我们回到格尔木市的唐古拉山乡后，一个消息使杨勇决定继续沿沱沱河而上，考察河边的大湖玛章错钦，然后再一直上溯到万里长江第一大拐弯和葫芦湖，考察沱沱河上游的情况。

 

　　据统计，沱沱河流域较大的湖泊大约有2000个，雀莫错、玛章错钦、葫芦湖都是其中较大的湖泊。这些湖泊，有些比如玛章错钦与沱沱河是连着的；有些像雀莫错，已经演化成内流湖，与沱沱河割断了。杨勇认为，考察这些湖泊，对于本次西线考察是非常重要的。

 

 

　　去姜古迪如冰川前，一场大雨使沱沱河支流扎木曲暴涨，无法过河到玛章错钦那一带去，我们才舍弃原计划沿河直奔姜古迪如冰川。我们这天得到的消息是，我们最初找的向导蒙琼回家去了，他家就在玛章错钦那一带，这说明扎木曲可以过了，到玛章错钦看来问题不大。可是，我们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向导了。唐古拉山乡乡长周毛对我们说：“这高原上的河，变化很快，谁也说不清楚，只有到河边才知道。”

 

　　考虑再三，杨勇决定还是即刻上路。2006年9月6日，我们从长江源纪念碑旁的一个隧洞里穿过青藏铁路，奔向西方的荒原。

 

　　没有向导，一路上又有很多岔路，我们只好按经验找车辙多的路走，走着走着，我们被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河对岸停着一辆吉普车，几位藏胞正在河中探路，看样子，水有齐腰深。杨勇判断了一下，开起自重较轻的陆风车先冲了过去。接着，猎豹车也冲了过去。我在车子里，只见浑浊的江水呼啦啦淹没了挡风玻璃，瞬间心惊过后，车子就歪着上了对岸，总算平安无事。大约一小时后，我们看见了玛章错钦。眼前的玛章错钦，大约是因为和沱沱河连通，呈现一种浑浊的红色，远没有卫星地图上看起来漂亮。

 

　　第二天的路变得艰难起来，我们的车子陷了很多次，后来在一处山谷底部过河时，探路的陆风车再次深深陷入泥潭。这次情况非常严重，车子底盘整个深陷烂泥。这时，天快黑了，妖风又起，寒冷异常，情况糟透了。这时候，远处山巅出现了一群羊。我们高声呼喊了半天，却没人回应。队长杨勇命我前去查看，我追踪而去，羊群却越走越远，下了山头走出了我的视线。我追着羊群翻了两座山后，终于看见了一顶帐篷。我走不动了，站在山顶扯着嗓子呼喊。不知道是主人听到了呼喊还是归家羊儿连带着我引起了我的注意，两个人影朝我这边走来。羊群的主人占多和另一位从安多县城过来这里收羊毛的尼达很热情，随我翻了两座山来到陷车处，给我们指明了去葫芦湖的正确路径。

 

 

　　我们在次日下午两三点终于在河流的尽头看到了我们此行所见的最美丽的一个湖——葫芦湖，那是一个内陆咸水湖。在湖边高地上，我们碰到了一户人家，遗憾的是，这家人没有一位听得懂汉话，基本无法交流。凭着手势和我们所会的所有藏语，我们只弄明白了老阿妈叫秋竹，最漂亮的一个姑娘叫才仁卓玛。

 

　　黄昏时分，我们爬上了这户人家左侧的山顶，长江第一弯出现在眼前。站在山顶，眼前的景色令人陶醉，右手便是浩瀚的葫芦湖，前方是沱沱河的重要支流塔曲、波陇曲、扎木拉茶曲，蜿蜒而来，在黄昏的暖阳下呈彩带状。南来的沱沱河主流在此接纳西来的扎木拉茶曲，转头向东，一直奔向东海。

 

　　完成了沱沱河上游的考察，我们也该往回走了。归途还算顺利，只是在距离唐古拉山乡一二十公里的地方遭遇了一次陷车，直到9月12日深夜，我们才又在风雪交加中终于回到了青藏公路，大家又在兴高采烈地讨论下一步可可西里长江北源楚玛尔河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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