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恩格斯与生态审美观

作者:曾繁仁    文章来源:文化研究网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4-6-7

    内容提要:马克思、恩格斯早在19世纪中后期就对人与自然的生态审美关系有所论述。他们的共同课题是创立具有浓郁生态审美意识的唯物实践观,即人们不仅要解释世界更重要的是按照美的规律改变世界。马克思有力地批判了导致自然与人异化的资本主义私有制,力主“异化的扬弃”,重建自然与人的和谐关系。恩格斯则以其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的论述批判“人类高于动物”的观点,倡导人与自然的和谐。
     关键词:唯物实践观——突破人类中心——按照美的规律改造世界——异化的扬弃——人与自然的统一
     生态审美观是20世纪70年代以后出现的一种崭新形态的审美观念,是在资本主义极度膨胀导致人与自然矛盾极其尖锐的形势下,人类反思历史的成果。如果说活跃于19世纪中期与晚期的马克思与恩格斯早就提出了这一理论形态,那肯定是不符合事实的。但作为当代人类精神的导师和伟大理论家,他们以其深邃的洞察力和敏锐的眼光对人与自然的生态审美关系已有所分析与预见,那是一点也不奇怪的。而且就我们目前的研究来看,这种分析与预见的深刻性同样是十分惊人的,从而成为新世纪我们深入思考与探索生态审美观的极其宝贵的资源。在这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由于生态审美观的核心内容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协调,因此同生态哲学观具有高度的一致,所以本文所论涉及马恩大量的生态哲学观,但却同生态审美观密切相关。
     马恩的共同课题——创立具有浓郁生态审美意识的唯物实践观
     生态审美观的核心是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一方面突破了主客二分的形而上学观点,同时也突破了“人类中心主义”的观点,力主人与自然的和谐平等、普遍共生。因而生态审美观是一种具有当代意义与价值的哲学观。研究证明,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唯物实践观就包含浓郁的生态审美意识,完全可以成为我们今天建设生态审美观的理论指导与重要资源。马克思与恩格斯的理论活动开始于19世纪中期,当时的紧迫任务是批判以黑格尔为代表的唯心主义和以费尔巴哈为代表的旧唯物主义。这两种理论都带有形而上学与人类中心主义的倾向,将主体与客体、人与自然放置于对立面之上。黑格尔尽管创立了唯心主义辩证法,试图将主体与客体、感性与理性的对立加以统一。但仍是统一于绝对理念的精神活动之中,完全排除了自然的客观实在性。费尔巴哈倒是充分肯定了自然的客观实在性与第一性,但他不仅抹杀了人的主观能动性与客观实践性,而且将人视为自然的创造者,断言人的本质即是神的本质。诚如马克思所说:“费尔巴哈想要研究跟思想客体确实不同的感性客体,但是他没有把人的活动本身理解为客观的[gegenständliche]活动。所以,他在《基督教的本质》一著中仅仅把理论的活动看作是真正人的活动,而对于实践则只是从它的卑污的犹太人活动的表现形式去理解和确定。所以,他不了解‘革命的’、‘实践批判的’活动的意义。”(1)恩格斯则通过自然科学与哲学关系的探讨明确宣布了形而上学的反科学性。他说:“在自然科学中,由于它本身的发展,形而上学的观点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了。”(2)于是,在批判唯心主义与旧唯物主义的基础之上,马克思与恩格斯创立了以突破形而上学为其特点的新的世界观。这个新的世界观就是我们所熟知的唯物主义实践观。这是一种迥异于一切旧唯物主义的、以主观能动的实践为其特点的唯物主义世界观。马克思指出:“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事物、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人的感性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观方面去理解。”(3)对于这种唯物主义实践观突破传统哲学形而上学敝端的丰富内涵,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有更为具体而详尽的阐释。马克思指出:“我们看到,主观主义和客观主义,唯灵主义和唯物主义,活动和受动,只是在社会状态中才失去它们彼此间的对立,并从而失去它们作为这样的对立间的存在;我们看到,理论的对立本身的解决,只有通过实践方式,只有借助于人的实践力量,才是可能的;因此,这种对立的解决决不只是认识的任务,而是一个现实生活的任务,而哲学未能解决这个任务,正因为哲学把这仅仅看作理论的任务”。(4)马克思认为,主观主义和客观主义、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活动与受动、人与自然之间的对立,从纯理论的抽象的精神领域是永远无法解决的,只有在人的能动的社会实践当中才能解决其对立,从而使其统一。这实际上是通过社会实践对人与自然主客二分的传统思维模式的一种克服,成为生态审美观的重要哲学基础。而且,应该引起我们重视的是马恩所创立的唯物实践观中包含着明显的尊重自然的生态意识。马克思认为:“我们在这里看到,彻底的自然主义或人道主义,既不同于唯心主义,也不同于唯物主义,同时又是把这二者结合的真理。我们同时也看到,只有自然主义能够理解世界历史的行动”。(5)马克思在这里所说的“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都是费尔巴哈的自我标榜,但费氏所说的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都是人与自然的分裂,因而是不彻底的。马克思认为,彻底的“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应该是人与自然在社会实践中的统一。这样才能真正将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加以结合,并真正理解人与自然交互作用中演进的世界历史的行动。由此可见,在马克思的唯物实践观中包含着“彻底的自然主义”这一极其重要的尊重自然、自然是人类社会发展重要因素的生态意识。
     在这里还应引起我们重视的是,马克思的唯物实践观不仅包含明显的生态意识,而且包含明显的生态审美意识。这就是非常著名的马克思有关“美的规律”的论述。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论述到人的生产与动物的生产的区别时讲了一段十分重要的话。他指出:“诚然,动物也生产。它也为自己营造巢穴或住所,如蜜蜂、海狸、蚂蚁等。但是动物只生产它自己或它的幼仔所直接需要的东西;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支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支配时才进行真正的生产;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则自由地对待自己的产品。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6)首先,我想说明的是,马克思所说的“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之中包含着明显的生态意识。也就是说,所谓“美的规律”即是自然的规律与人的规律的和谐统一。马克思这里所说“尺度”(standards)其含义为“标准、规格、水平、规范、准则”,结合上下文又包含“基本的需要”之意。所谓“任何一个种的尺度”即广大的自然界各种动植物的基本需要,“美的规律”要包含这种基本需要,不能使之“异化”,变成人的对立物。这已经带有承认自然的价值之意。因为,承认自然事物的“基本需要”必然要承认其独立的价值。而所谓人的“内在的尺度”(Inherent standard),按字面含义即为“内在的、固有的、生来的标准和规格”,即是人所特有的超越了狭隘物种肉体需要一种有意识性、全面性和自由性。但这种有意识性的特性应该在承认自然界基本需要的前提之下,这就是自然主义与人道主义的结合,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也就是“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其次,我认为,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所说的“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是其所创立的崭新世界观——唯物实践观的必不可少的重要内容,具有极其重要的理论价值与时代意义。马克思曾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说道:“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7)由于这个提纲是马克思于1945年春在布鲁塞尔写在笔记本中的,当时并未准备发表。因而不可能展开。为此,我认为马克思这里所说的“改变世界”应该包含“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所以,马克思这一段话更完整的表述应是: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这样完整表达的唯物实践观就包含了浓郁的生态审美意识。
     我们说马克思、恩格斯的唯物实践观中包含浓郁的生态审美意识,不仅有以上有关“物种的尺度”的依据,而且在其他的论述中马克思与恩格斯也有生态观的论述。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多处论述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从而包含人与自然平等的生态观念。他在论述人的生存与自然界的联系时指出:“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不断交往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也就等于说自然界同人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8)“人靠自然界生活”,这是一个亘古不变、不可动摇的客观事实。从人的肉体生活来说,人的生存所必须的食物、燃料、衣服和住房均来源于自然界。而从人的精神生活来说,自然界不仅是自然科学的对象,而且是艺术、宗教、哲学等一切意识活动的对象,“是人的精神的无机界,是人必须事先进行加工以便享用和消化的精神食粮”。(9)而且,马克思认为,作为人本身来说,是同一切动植物一样是有生命力、有感觉和欲望的自然存在物。他说:“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人作为自然存在物,而且作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一方面具有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动的自然存在物;这些力量作为天赋和才能、作为欲望存在于人身上;另一方面,人作为自然的、肉体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和动植物一样,是受动的、受制约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10)马克思在这里充分地肯定了人作为自然存在物的自然属性,包含自然力、生命力、肉体的与感性的欲望要求等等。正是从这个角度说,人本来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同自然共存亡、同命运。但人的本质毕竟是其社会性,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人的自然属性都要被其社会属性所统帅,而其社会性集中地表现为社会实践性。人只有通过“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的社会实践才能实现人与自然、自然主义与人道主义的统一。正如马克思所说:“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界的存在对他说来才是他的人的存在,而自然界对他说来才成为人。因此,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11)也就是说在马克思看来,即使作为社会的人,其本质也要其实现与自然的统一。恩格斯则在《自然辩证法》中论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其中,十分重要的是以雄辩的事实阐释了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巨大作用,从而论述了人类起源于自然的真理。恩格斯指出:“正如我们已经说过的,我们的猿类祖先是一种社会化的动物,人,一切动物中最社会化的动物,显然不可能从一种非社会化的最近的祖先发展而来。随着手的发展、随着劳动而开始的人对自然的统治,在每一个新的进展中扩大了人的眼界”。(12)这就说明,人类是猿类祖先在劳动中逐步演化进步、发展而来,因而自然是人类的起源,动物是人类的近亲。同时,恩格斯还揭示了包括人类在内的自然界的一些特性。首先是自然界的运动性和相互联系性。恩格斯指出:“我们所面对的整个自然界形成一个体系,即各种物体相互联系的总体,而我们在这里所说的物体,是指所有的物质存在,从星球到原子,甚至直到以太粒子,如果我们承认以太粒子存在的话。这些物体是互相联系的,这就是说,它们是相互作用着的,并且正是这种相互作用构成了运动。”(13)恩格斯在这里所说的“整个自然界形成一个体系”的观点已经包含了生态学中有关生态环链的思想,因而是十分珍贵的。而且,恩格斯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就在其同唯心主义展开激烈斗争的过程中,他也充分地阐述了大自然的神秘性、神奇性和许多自然现象的不可认识性,也就是说承认了某种程度的“自然之魅”。恩格斯在论述宇宙的产生与前途时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值得我们深思。他说:“有一点是肯定的:曾经有一个时期,我们的宇宙岛的物质把如此大量的运动——究竟是何种运动,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转化成了热,以致(依据梅特勒)从这当中可能发展出至少包括了两千万个星的种种太阳系,而这些太阳系的逐渐灭亡同样是肯定的。这个转化是怎样进行的呢?至于我们太阳系的将来的Caput mortuum是否总是重新变为新的太阳系的原料,我们和赛奇神甫一样,一点也不知道。”(14)恩格斯在这里一连用了两个“不知道”,说明即使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面对浩渺无限的宇宙和诡谲神奇的自然也不能不承认其所特具的神奇魅力。这对我们当前生态美学研究中正在讨论的“自然的祛魅”与“自然的复魅”问题是深有启发的。
     马克思:异化的扬弃——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重建
     生态审美观的产生具有深厚的现实基础,主要针对资本主义制度盲目追求经济利益对自然的滥伐与破坏,造成人与自然的严重对立。马克思将这种“对立”现象归之为“异化”,并对其内涵与解决的途径进行了深刻的论述,给当今生态审美观的建设以深深的启示。1844年4月至8月,马克思在巴黎期间写作了极其重要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这部手稿具有重要的理论与学术价值,是马克思唯物实践论崭新世界观的真正诞生地。这部著作十分集中地论述了资本主义社会中“异化劳动”问题,深刻地分析了“异化劳动”的内涵,产生“异化劳动”的资本主义私有制原因,以及扬弃异化劳动、推翻资本主义私有制、建设共产主义制度的根本途径。有关经济学和政治学方面的问题已有许多论著作了深刻阐述,在此不赘。我着重从异化劳动中人与自然的关系解读一下马克思的理论观点,应该说在这一方面马克思也给我们留下了极其宝贵的理论财富。首先,我想谈一下对“异化”这一哲学范畴的看法。“异化”作为德国古典哲学的范畴,是德文“Entfremdung”的意译,意指主体在一定的发展阶段,分裂出它的对立面,变成外在的异已的力量。因为,在德国古典哲学中包含“绝对理念的分裂”、“人类本质与抽象人性的分裂”等等,因而带有明显的抽象思辨色彩和人性论意味。因此,“异化”一度成了一个禁谈的词语。但我认为,“异化”不仅从微观上反映了某种自然与社会现象,如自然物种的“变异”、社会发展中制度的变更等等。而且,从宏观方面说,恰恰是马克思与恩格斯所指出的否定之否定规律。在黑格尔则是绝对理念演化的“正、反、合”,而在马克思与恩格斯则是事物的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重要规律。恩格斯将之称为是其“整个体系构成的基本规律”。(15)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论述劳动由人的本质表现(肯定)到异化(否定),再到异化劳动之扬弃重新使之成为人的本质(否定之否定),应该说是具有深刻哲学与政治学意义的。而在劳动中人与自然的关系,恰也经过了这样一种肯定(人与自然和谐)、否定(自然与人异化)再到否定之否定(重建人与自然的和谐)的过程。这正是马克思有关人与自然关系深刻认识之处。马克思认为,自然界在社会劳动中是必不可少的生产材料。正如他所说:“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创造。它是工人用来实现自己的劳动、在其中展开劳动活动、由其中生产出和借以生产出自己的产品的材料。”(16)正因此,自然界成为生产力的重要组成部分。马克思认为,社会生产力是指具有一定生产经验和劳动技能的劳动者,利用自然对象和自然力生产物质资料时所形成的物质力量。它表明的是人对自然界的关系,是人们影响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由此可见,社会劳动恰是人与自然的结合、有机的统一。在自有人类以来的漫长时间内,在社会劳动的过程中,人与自然从总体上来说都是统一协调的。但自私有制产生之后,特别是资本主义制度产生以来,在社会劳动中自然与人出现异化,自然成为人的对立方面,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诚如马克思所说:“异化劳动使人自己的身体,以及在他之外的自然界,他的精神本质,他的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17)这里的异化包含人的身体、自然界、精神本质和人的本质等,自然界是其重要方面之一。首先,自然界作为生产产品的有机部分,在异化劳动中同劳动者处于异已的、对立的状态。马克思指出:“当然,劳动为富人生产了奇迹的东西,但是为工人生产了赤贫。劳动创造了宫殿,但是给工人创造了贫民窟。劳动创造了美,但是使工人变成畸形。劳动用机器代替了手工劳动,但是使一部分工人回到野蛮的劳动,并使另一部分工人变成机器。劳动生产了智慧,但是给工人生产了愚纯和痴呆”。(18)这就是说,工人在改造自然的劳动中创造了财富和美,但这些却远离自己而去,自己过着一种贫穷、丑陋、非自然与非美的生活。其次,社会劳动中自然与人的异化还表现在劳动过程中对自然的严重破坏与污染。本来,社会劳动是人“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但异化劳动却使自然受到污染和破坏。马克思在批判费尔巴哈的直观的唯物主义所谓“同人类无关的外部世界”观点时,谈到一切的自然都是“人化的自然”,工业的发展就使自然界受到污染,甚至连鱼都失去了其存在的本质——清洁的水。他指出:“但是每当有了一项新的发明,每当工业前进一步,就有一块新的地盘从这个领域划出去,而能用来说明费尔巴哈这类论点的事例借以产生的基地,也就越来越少了。现在我们只来谈谈一个论点:鱼的‘本质’是它的‘存在’,即水。河鱼的‘本质’是河水。但是,一旦这条河归工业支配,一旦它被染料和其他废料污染,河里有轮船行驶,一旦河水被引入只要把水排出去就能使鱼失去生存环境的水渠,这条河的水就不再是鱼的‘本质’了,它已经成为不适合鱼生存的环境。”(19)这就说明,现代工业的发展,使自然环境严重污染,被污染的河水不再成为鱼的存在的本质,反而成为其对立面了,当然也就同人处于异化的、对立的状态。还有一种现象,那就是异化劳动中人对自然的感觉和感情的异化。这一点常常被人忽视,但马克思却敏锐地抓住了它。马克思认为,社会劳动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自觉的意识和欲望的实现,因此人在劳动中应该感到十分的幸福和愉快,但异化劳动却是一种强制的劳动,是人的本质的丧失、肉体的折磨、精神的摧残。所以劳动者在感觉和感情上是一种痛苦和沮丧。在这种情况下,人对自然的感觉和感情也会发生异化,即使是面对如画的河山和亮丽的风景,处于痛苦和沮丧状态中的劳动者也是绝对不会欣赏的。马克思指出:“忧心忡忡的穷人甚至对最美丽的景色都没有什么感觉;贩卖矿物的商人只看到矿物的商业价值,而看不到矿物的美和特性;他没有矿物学的感觉。因此,一方面为了使人的感觉成为人的,另一方面为了创造同人的本质和自然界的本质的全部丰富性相适应的人的感觉,无论从理论方面还是从实践方面来说,人的本质的对象化都是必要的。”(20)这就是说,只有完全排除了异化状态的劳动,人在劳动中才能真正处于一种幸福和愉快的状态,才能真正实现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以便培养同人的本质和自然界的本质相适应的人的感觉,从而真正欣赏大自然的良辰美景。这就使,在当代,工业生产成为人同自然联系的中介,成为人的审美力能否得到解放的重要标尺。马克思认为,“我们看到,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产生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21)但是,资本主义工业化恰恰是对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的否定,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极大疏离,是对人的审美的感觉和感情的压抑。这就说明,大自然本身尽管具有潜在的美的特性,但如果人的审美的感觉被异化,也不会同自然建立审美的关系。这就揭露了资本主义私有制不仅剥夺了人应有的物质需求,而且剥夺了人的包括审美在内的精神需求。有鉴于以上所述异化劳动中劳动者的被残酷的剥夺、人与自然的空前对立,人的生存环境的日益恶化,马克思明确地提出了扬弃异化、扬弃资本主义私有制、建设共产主义社会、重建人与自然和谐协调关系的美好理想。马克思十分敏税地看到了导致异化劳动的根本原因就是资本主义私有制。他说:“私有制使我们变得如此愚蠢而片面,以致一个对象,只有当它为我们所拥有的时候,也就是说,当它对我们说来作为资本而存在,或者它被我们直接占有,被我们吃、喝、穿、住等等的时候,总之,在它被我们使用的时候,才是我们的……”又说,“因此,一切肉体的和精神的感觉都被这一切感觉的单纯异化即拥有的感觉所代替。”(22)这就是说,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私有制制度使一切对象变成私欲所有,成为资本。这才是劳动异化,特别是自然与人异化的根本原因。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制度中视为万能的货币的揭露就可充分看到这一制度对异化劳动,包括自然与人的异化之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马克思指出:“莎士比亚特别强调了货币的两个特性:(1)它是有形的神明,它使一切人的和自然的特性变成它们的对立物,使事物普遍混淆和颠倒;它能使冰炭化为胶漆。(2)这是人尽可夫的娼妇,是人们和各民族的普遍牵线人。使一切人的和自然的性质颠倒和混淆,使冰炭化为胶漆——货币的这种神力包含在它的本质中,即包含在人的异化的、外化的和外在化的类本质中。它是人类的外在的能力。”(23)以上,马克思明确地指出,货币是使人的和自然的性质颠倒这种异化现象产生的“神力”。这种神力的具体表现就是对利润、私欲和短期经济效益的不顾一切的追求,这恰是造成资源的过度开采、环境的严重污染和自然与人的异化的根本原因。所以,为了解决这种十分严重的异化劳动、自然与人的疏离的问题,马克思提出了“私有财产的扬弃”这一十分重要思想。他说:“因此,私有财产的扬弃,是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但这种扬弃之所以是这种解放,正是因为这些感觉和特性无论在主体上还是在客体上都变成人的。……因此,需要和享受失去了自己的利己主义性质,而自然界失去了自己的纯粹的有用性,因为效用成了人的效用。”(24)很明显,私有财产的扬弃之所以会成为异化的扬弃,马克思认为主要是感觉复归为人的感觉,需要丢弃了利己主义性质、对自然界的关系丢弃了纯粹的功利性,从而得到彻底的解放。这种人的解放和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重建就是共产主义社会的建立。正如马克思所说:“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人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自觉的而且保存了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它是历史之谜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这种解答。”(25)这真是一个极为深刻的理论阐释,包含着极为丰富的哲学内涵:①共产主义作为人的自我异化的扬弃即是私有财产的扬弃;②这种扬弃是人的自觉性在保留以往发展全部财富的基础上向更高层次的复归,是一种哲学上的否定之否定;③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由于包含着人这个最高级的自然存在物,因而等于人道主义;而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人道主义,由于将人的自由自觉性延伸到自然领域,所以又等于自然主义;④共产主义的实质是人与自然、人与人、存在与本质、对象化与自我确证、自由与必然、个体与类之间矛盾的解决;⑤这就是人类从历史和自身局限中摆脱出来并得到解放的历史之谜的解答,但这是一个由低到高的否定之否定的永无止境的历史过程。在这里,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积极扬弃,从而真正解决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实现人道主义与自然主义的统一,实现人的真正解放是其主旨所在。这是一百多年前,马克思对于资本主义私有制所造成的自然与人以及人与人之异化现象及其解决的深刻思考,具有极强的理论的与现实的意义。如果说,当代“深层生态学”是对生态问题进行哲学和价值学层面的“深层追问”的话,那么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已对人与自然的关系进行了社会学的沉思,并将其同社会政治制度紧密联系。马克思这种沉思的当代价值应该是显而易见的。
     恩格斯: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的创立
     ——人与自然统一的哲学维度
     生态审美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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