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塘高原上的野鸭

赤麻鸭。

　　羌塘，湖泊湿地如繁星点缀，为鸟类们提供了良好的觅食、繁殖和栖息场所。但我们对羌塘地区鸟类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少量的调查中，所以在2008 年7-8 月份我们开展了一次全面的针对夏季羌塘湿地鸟类的调查，以了解羌塘湿地鸟类的现状。

　　羌塘南部湖泊、内陆河众多，一个个湖泊由内陆河串联起来，河流两岸是水草丰美的湿地草甸，宛若绿绒线串起来的珍珠项链。这里的夏天是属于鸟儿们的。一生痴迷于鸟类的我，搭上了夏季羌塘鸟类调查的末班车。

　　我们的此次调查采用绝对数量统计和样线调查相结合的方法进行。对那曲地区的那曲县、安多县、班戈县、申扎县、尼玛县以及阿里地区的措勤县、改则县至狮泉河镇沿途、日土县等地较为重要的湖泊、河流及周边湿地进行了实地调查，涉及湖泊近40 个，基本覆盖了羌塘南部的主要湖泊集中区域，是近年来对该区域鸟类调查中覆盖面最广的一次。

　　调查中共记录到80 余种鸟类。记录到的鸟类种类和以往的调查结果有一定的区别：发现了一些以前在羌塘地区未记录到的种类，比如：蓑羽鹤、玉带海雕等，更新了该地区的鸟类多样性的记录。同时也有一些原有记录中的鸟类在本次调查中未被记录，这一方面是由于本次调查的重点是湿地区域，部分山地鸟类未能调查到，另一方面是由于原有名录是依据80 年代以前的调查，而羌塘地区经过数十年来的环境和气候变化，可能已经影响到目前的鸟类多样性的现状。

　　在这次调查中，我对羌塘高原上的野鸭给予了特别的关注。

　　在仔细观察了各类鸭的外形和习性后，我注意到即使在严酷的环境中，这些鸭子也不容许自己的羽毛有一丁点儿的不顺贴，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梳理羽毛，加上皮肤分泌的防水油脂，就像给羽毛打了蜡一样。

　　那些嗜美如命的野鸭子们就是一件件天生的艺术品，在高原清澈的水面上，他们总是动也不动懒懒地漂着，仿佛散落在水面上的精美瓷器，在阳光下散着炫目的金属光泽，有的野鸭还有局部的羽毛喷洒了特殊涂料，随着光线角度变幻折射出不同的色彩，自然的迷幻霓虹。别以为天鹅的优雅才是鸟类美的极致，野鸭的美流派众多，观察它们好似欣赏一场流动的艺术展。

在天空飞翔的赤麻鸭。

　　在羌塘的潜鸭主要有四种，个性迥异。红头潜鸭最中庸，暗红色的头部，灰白色的身躯，看起来那么低调，他们喜欢成大群一起活动，循规蹈矩，偶尔也像其他鸭子一样上岸休息。凤头潜鸭最俏皮，天生乐天派，好像没有一点儿生存的压力，他们潜水仿佛是在戏水而不是在捕食，一身黑衣却露个白肚皮，圆脑壳后面还梳个小辫子，故意搞怪的扮相，他们还喜欢小群的混在其他鸭群中，窜来窜去，玩得不亦乐乎。赤嘴潜鸭最高傲，总是一副微衿正坐的样子，橘黄色的头部散着夺目的光辉，赤红色的嘴巴略带威严，加之其较大的体型，尊贵的身份尽显无遗，很少见它屈尊潜水捕食。白眼潜鸭最厚道，憨厚的性格使得他们和谁都处得来，在没有其他潜鸭的浅水域，也会很自在地和其他野鸭一起生活，但是他们又喜欢独行，总是一只或一对在一起，很少见他们集群。 

　　在羌塘，身材最妖娆的鸭子当属针尾鸭，修长的颈部，较为瘦削的身段，雄鸭尾巴中间两根黑色羽毛向后延伸，形成一个针状的长尾，针尾鸭因此得名，雄鸟的背部还有纱状的羽毛，散落下来，盖在她瓷器般的身上，为这件艺术品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神秘感。但是针尾鸭雌鸟并不太好看，满身都是麻麻的，脖子也比较短，只有尾巴有一个小短尖还能让我们判断出它们和那些漂亮的雄性针尾鸭是同类。雌雄异色也是很多野鸭的共同特征，而有着鲜艳羽毛的都是雄性，这也是鸟类的生存之道，雄性必须有一技之长才能获得繁殖的权利，或许羽毛艳丽、或许歌声动听、或许舞姿优美、或许捕食技巧高超……在调查的途中经常能看到针尾鸭的倩影，它们喜欢成群结队地在湖泊靠近岸边的浅滩附近活动，轻舒长颈，轻盈地漂着，是羌塘地区分布最广泛的野鸭之一。

　　在野外观察野鸭子偶尔会发现，有的鸭子把扁嘴巴换成俩扁勺了！这就是琵嘴鸭。名如其鸭，琵嘴鸭的大嘴前端膨大成勺状，有点像民间乐器琵琶的形状，故称琵嘴鸭。这勺状的大嘴增加了它在水中的取食面积，可以少费点劲儿就能吃到相同分量的食物了。别看琵嘴鸭嘴巴大，比较笨拙，但梳理起羽毛来可一点不比别的鸭子差，雄鸭子的头部是深绿色的，泛着金属的光泽，栗红色的肚皮非常的扎眼，全身羽毛梳理得非常光滑，背部还有黑白相间的蓑羽顺滑地散落下来。可雌鸭子就不一样了，虽然全身羽毛也梳理得很顺贴，但毛色可算是灰头土脸的了，样子特别像家鸭的祖先绿头鸭的雌鸟（绿头鸭在羌塘比较常见，西藏还有的家鸭毛色非常接近野生的绿头鸭），它那大嘴巴让你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琵嘴鸭在羌塘不算常见，在调查途中，我们仅在阿里地区革吉县雄巴乡和日土县热帮沟一带的水域见到了小群的琵嘴鸭。

　　秋沙鸭喜欢成双成对的活动，墨绿色头发、黑白相间的雄鸭子们喜欢微扬头部在水中游荡，无视其它鸭子的存在，棕色头发、灰白身体的雌鸭子们则紧随其后。秋沙鸭的嘴不像其它鸭子那样扁宽，嘴部细长且嘴端带钩，一看就知道是捕鱼高手。它们和潜鸭类一样潜水捕食，但不像其它鸭子一样靠一张大嘴胡乱捞起食物，它们是真正的食肉动物，而且只吃鱼，也难怪它们对其它鸭子那么不屑。秋沙鸭的适应能力超强，不仅栖息在湖泊、河口，湍急或平缓的河流、水位较深的沼泽湿地都有它们的身影，有傲骨又能随性是一种美德。

　　而我们在调查路上观察到数量最多的是白鸭和黄鸭，这是当地人对这两种鸭子的俗称，白鸭学名斑头雁，黄鸭学名赤麻鸭，是当地人最熟悉的两种鸭子。在藏北牧区，牧人们由于长久以来依靠大自然给予的资源生活，保护意识非常强，尤其是那些可爱的鸟类又不会与牛羊争夺草场，所以他们绝不会伤害鸟类，因此和白鸭、黄鸭的感情也是非常深厚的，在他们的精心呵护下，羌塘的湖泊湿地才会成为野鸭们最理想的繁殖地。

格仁错远眺。　赵怀东/ 摄

　　白鸭并不是全身以白色为主的，但一大群白鸭远看起来确实是白茫茫一片，而且好像西藏确实没有长得比它们更白的野鸭了。白鸭的头部和颈部以白色为主，头后有两道黑色的斑纹，故称斑头雁，颈部前后也是黑色的，躯干以灰色为主，腹部后段是灰白色的，嘴巴和脚是黄色的。在野外非常容易辨认。白鸭雌雄的羽色是一样的，这也是雁类的通性。在5、6月份的繁殖季节里白鸭会集大群在较安全的岛屿或湖泊滩涂繁殖，较大的鸟岛上会有几千甚至上万只白鸭一起营建爱巢。而我们的调查7月份才开始，小鸭们早已出壳，父母们带着他们的宝贝，散落到各个湖泊、河口的浅滩处哺育他们，在部分面积较大，食物丰盛的浅滩才会有大群的白鸭集中在一起哺育后代。在申扎县巴扎乡查藏藏布汇入越恰错的河口我们一次就看到了1800只以上的白鸭。白鸭是一夫一妻制，一对爱侣将终生为伴，在这个夏天，一对瓷瓶般的白鸭，身后跟着一群摇摇晃晃毛茸茸的小鸭子，是最常见的景象，温馨的气息扑面而来，但当一大群白鸭携着低沉的嗓音、扇动着硕大的翅膀摩擦空气产生巨大的轰鸣声从你头顶呼啸而过的时候，心灵绝对会为这生命的重音而激荡。

　　黄鸭又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风格，他们几乎全身赤黄色，有点像被烤熟了，翅膀上有绿色的翼镜，在阳光下会折射出幽蓝抑或碧绿的光芒，它的嘴和脚是黑色的，热辣的造型和素面朝天的白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黄鸭雌雄个体的羽色也几乎是一致的，只是到了春夏繁殖季节雄鸭会在脖子上戴上一个黑色的项圈，一个雄性的标志。第一次看到黄鸭你可能觉得它的样子还真够妖艳，再仔细一观察它真的是浑身冒着傻气，它总喜欢没头没脑的嘎嘎乱叫，喜欢在岸边溜达，肥硕的身体一晃一晃的，屁股一甩一甩的，看着就想笑。黄鸭也是一夫一妻制，但它们不喜欢集群繁殖，而是分散开一对对的在湖岸边营造洞巢繁殖。7月份，黄鸭的孩子们也都降生了，这时候它们几乎不会集群，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即使是在同一个湖里有很多的黄鸭，也是分散活动的，在每一个有水鸟存在的角落几乎都会看到黄鸭，它们憨态可掬的动作是良好的心情调节剂。　

蓑羽鹤与黑颈鹤。　

　　在此次羌塘夏季鸟类调查中记录到的野鸭子有15种之多，可以算是收获相当丰硕了，除了上面介绍的这些野鸭子还观察到了赤颈鸭、翅膀鸭、绿头鸭等，其中翘鼻麻鸭据目前能查到的文献分析可能是第一次在藏北记录到。一路上我们要进行调查的点很多，而且一些不知名的小湖泊和湿地经常会带给我们惊喜，但由于调查时间有限，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所以还没来得及去细细品味这些鸭子，经常是匆匆忙忙的记个数量然后又要赶紧向下一个目的地出发，还没能很深入的了解它们的生活。不过这些野鸭子们有足够的诱惑力让我准备再次走近它们。

　　总之，羌塘高原的雁、鸭和鸥的总数量较高，鸭类和涉禽的种数较高，羌塘地区夏季水鸟主要的类群是雁鸭类和鸥类，但雁类和鸥类种类较少，雁主要以斑头雁为主，鸥主要以渔鸥和棕头鸥为主；鸭类的数量和种数都较高，而涉禽总的数量不多，但种类较多。

斑头雁。

　　这次调查中我们感受到了当地藏族人民对野鸭的爱，这让我们十分欣慰，而且当地各级林业部门长期的宣传和保护工作，也使得羌塘成为野生动物的庇护所。我们也得知一些外来人对生命不够尊重，比如在申扎县查藏错的鸟岛就有人收集鸟蛋，搞人工饲养以谋私利，其他地方也有外来人员伤害野生鸟类的情况。羌塘的夏天依旧是水鸟的天堂，希望人们好好去感受这里的生命，爱上他们，而不是贪恋他们的价值和美味，但愿羌塘的夏天永远能看到这些大自然的艺术品在最纯净的水面上自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