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困境:水量贫乏导致流域居民用水量短缺
埃及籍联合国前秘书长加利曾说:“在我们这个地区,下一场战争的打响,不会是因为政治,而是因为水。”在英国殖民者撤离后的半个多世纪里,埃及为了尼罗河水几次“秣马厉兵”。
1956年,苏丹获得独立,对埃及的权力发起了第一次挑战:他们着手修建琼莱运河以减少白尼罗河的蒸发,在青尼罗河上修建罗赛雷斯大坝,设计了农田灌溉的新方案,谴责埃及修建新阿斯旺大坝,单方面宣布不再继续执行1929年协议。这些举动致使埃及一度将其部队派往埃苏边界驻扎。但1958年苏丹政权发生更迭,双方在尼罗河问题上重新谈判,结果是:埃及拥有550亿立方米尼罗河水,苏丹拥有185亿立方米,两者的份额都比从前多得多。
一直以来,埃及对苏丹的水坝建设都持相对宽容的态度,一个重要的考虑是,苏丹的大坝能够拦截青尼罗河从埃塞俄比亚高原席卷而来的大量沉淀物和淤泥,减少纳赛尔湖的库容压力。
埃塞俄比亚是流域里能够对埃及发出挑战的第二个国家。在1970年的大干旱之后,埃塞俄比亚宣布它计划灌溉位于青尼罗河盆地的9万公顷土地,以便在1977年增加粮食产量。埃及总统萨达特立即威胁说,如果埃塞俄比亚采取任何改变青尼罗河河道的行动的话,他将采取包括战争在内的应对措施。1979年12月,这项警告又被以更加强硬的措辞向埃塞俄比亚驻开罗大使重申。一年后,萨达特宣布,埃及计划将尼罗河水导出沿岸盆地以灌溉位于西奈半岛的土地。
1988年,埃塞俄比亚造价3亿美元的塔巴·贝尔斯第一期工程开始了。这项工程的目标是把青尼罗河源头塔纳湖引水至贝尔斯河,在这条河上建起5座大坝,这将使埃塞俄比亚水力发电能力扩大两倍,并为涉及20万农民的安置方案提供灌溉服务。然而,埃及截下了非洲发展银行提供给埃塞俄比亚的一笔贷款。1999年,埃塞俄比亚关于在青尼罗河上建造大坝的声明却引来了穆巴拉克“轰炸埃塞俄比亚”的威胁。
不仅如此,埃塞俄比亚还指控:为了阻止他们使用尼罗河水,埃及挑动了索马里和埃塞俄比亚的冲突;卷入埃塞俄比亚17年的内战;它甚至怂恿厄立特里亚从埃塞俄比亚分裂出去,并卷入近年来厄立特里亚与埃塞俄比亚的武装冲突。就在2010年11月,埃塞俄比亚总理梅莱斯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还指责埃及支持埃塞俄比亚反叛组织颠覆政府的行动。
牛津大学水研究中心博士、埃塞俄比亚安全研究中心学者沃德伍森·希德告诉本刊,过去,上游国家对埃及的水垄断构不成直接的威胁。苏丹的内战,埃塞俄比亚的经济和政治动乱,再加上埃及在上游开发工程国际融资问题上的否决权使得这些国家修建大型水利工程有心无力。“主要争论的公开化始于上世纪90年代尼罗河沿岸人口的飞速增长之后。”
从上世纪90年代末到本世纪初,尼罗河中上游各国开始陆续走出战争和动乱的阴霾。1994年,卢旺达结束内战。2000年末,埃塞俄比亚与厄立特里亚签署了两国全面和平协议,结束了因巴德梅地区的领土争议而挑起的战争。2002年南北苏丹第二次内战告终。2005年,乌干达军方宣布,持续长达19年的内战基本结束,北部地区90%以上已经恢复和平。
这些国家纷纷拟订了开垦沼泽、发展灌溉的计划。乌干达准备开垦基奥加湖南部沼泽种植水稻;肯尼亚打算开垦维多利亚湖附近的亚拉河沼泽;坦桑尼亚拟在维多利亚湖岸发展提水灌溉,扩大棉花、水稻种植面积,同时还与卢旺达、布隆迪、乌干达合作开发卡盖拉河沼泽,发展农业。各国家的单边行动所受的束缚都大大地降低了。“尼罗河沿岸的力量关系在过去两年里发生了很大改变。在过去10年里,上游国家对自身利益的推动已经越来越强力。尼罗河水分配原则的改变可能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但它终将适应新的政治经济条件。”伦敦大学国王学院地理学教授托尼·艾伦说。
埃塞俄比亚的决心
埃塞俄比亚边镇蒂格雷原是个森林繁茂的地方,但现在,这里看上去就像沙漠边缘。近些年,雨水越来越稀少。去年,从6月到8月,这里只下了5天雨,是过去雨量的1/3。人们记得好几次大旱:从1930到1974年海尔·塞拉西皇帝执政期间,到80年代中期的造成100万人死亡的大饥荒,痛苦从没停止过。不同的是,过去,干旱八九年一次,现在四五年就有一次。而且,“这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干旱。过去旱情一年就会过去,现在已经3年了”。
慈善组织天主教救济会从2007年起成为联合国人道主义协调办公室项目成员。在他们工作的杜尔村,原本供9000人使用的一口水井,现在要负担5万人的用水。从埃塞俄比亚,人们可以知悉包括厄立特里亚、肯尼亚等尼罗河上游国家在内的整个非洲之角的困窘:连续两个雨季的雨水困乏,使得这里的谷物产量降到了17年来的最低水平,1330万人需要人道主义援助。
提起使用尼罗河,埃及人并不能认可这些国家缺水的说法,常被列举的例子是:埃塞俄比亚的年均降雨量有1250毫米之多!
如果只从水文状况上看,埃塞俄比亚是个相对水资源富裕的国家。这个被誉为“非洲水塔”的国家拥有非洲第二大的潜在水力资源,其境内有12条河流,其中7条为东非和东北非国家提供关键的水源。但如果考虑到社会需求,情况就远非这样简单了。现在埃及人口比埃塞俄比亚多10%,但在2025年,埃塞俄比亚人口将比埃及多20%。到2050年,埃塞俄比亚的7700万人口将会翻番。
更直接地,根据2003年的一项研究,由于环境恶化和干旱,大批人口从非河岸地区向河岸地区迁移。在苏丹北部的干旱地区,河岸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从1983年的38.1%上升到43.7%。在埃塞俄比亚,同一比例从1984年的37.6%上升到1994年的44.0%。如果这一增长速度保持下去,在2025年,南北苏丹和埃塞俄比亚范围内的尼罗河岸将聚集超过1亿人口——甚至多过埃及届时的人口总数。
已经呈现出来的局面是:在过去50年里,埃及的年人均水资源量从995立方米下降到了645立方米,这意味着该国已经进入水资源短缺的界限内;苏丹从516立方米下降到了306立方米,这意味着水资源严重紧张。但最大变化出现在埃塞俄比亚:从1829立方米下降到了613立方米。
埃塞俄比亚对埃及意味着什么?从年均水量上看,尼罗河的全部水量大约60%来自青尼罗河,32%来自白尼罗河,8%来自阿特巴拉河。如果是洪水期,水量则90%来自青尼罗河和阿特巴拉河,白尼罗河只占10%。青尼罗河和阿特巴拉河均源自埃塞俄比亚高原的塔纳湖,这意味埃塞俄比亚贡献了尼罗河约85%的径流量。
从埃塞俄比亚流出的这85%的尼罗河水将穿越南北苏丹到达阿斯旺大坝。埃塞俄比亚和南北苏丹水利开发的一举一动都会对埃及造成实质的影响。
南北苏丹和埃塞俄比亚都是饱受饥荒困扰的国家。联合国粮农组织认为,苏丹有1.05亿公顷的农田可供耕种,但目前只开发了1670万公顷。开垦更多农田是南北苏丹未来面对人口增长采取的必然措施。而他们已经宣布用光了分给他们的河水份额。
在青尼罗河源头,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的估计,埃塞俄比亚目前开垦了29万公顷灌溉农田,只占到该国潜力的11%。农业占埃塞俄比亚国内生产总值的40%,出口的90%,全国人口的95%依赖农业经济生活。埃塞俄比亚长期面临饥荒的困扰,近年来国内粮食产量不断下滑,食品进口的压力日益增加。对于埃塞俄比亚来说,实现粮食自给自足是不惜代价的目标。
1999年,埃塞俄比亚政府颁布了第一个国家资源管理政策,并在2000年立法。在这些文件里,埃塞俄比亚政府说,过去,国家没能管理好水资源,这造成了农业发展的缓慢和生产效率的低下,并且毫不含糊地指出这是埃塞俄比亚贫困问题的重要原因。
埃塞俄比亚的奥莫山谷被视作非洲最后的未垦地。这里聚集着的多个部落依然延续着宗教仪式和复仇行为的统治。但就在离卡拉部落320英里远的地方,轰鸣的机器和飞扬的灰尘宣告着一个现代的埃塞俄比亚正在建设中。不像拥有巨大石油财富的南苏丹,这个国家没有别的资源用于经济发展,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尼罗河。政府宣称,国家未来5年内的年经济增长速度将达到11%。
奥莫山谷修建的“吉尔格尔吉贝三号”大坝是世界上最大的水电站之一,预计2013年完工后,发电量可达1870兆瓦。借此机会,埃塞俄比亚已经和肯尼亚、吉布提和苏丹等6个东非国家签署了供电协议。
埃塞俄比亚电力公司已经制定计划在未来25年投资120亿美元建设发电项目。除了“吉尔格尔吉贝三号”水电站,投资48亿美元的埃塞俄比亚复兴大坝工程也在今年奠基。这座水利工程建在埃塞俄比亚和苏丹交界的青尼罗河上。埃及农业部高级官员对此评价说,埃及绝不允许其在尼罗河的利益受到损害,将为此进行一切形式的斗争。但这显然无济于事。埃塞俄比亚总理梅里斯强调:“埃塞俄比亚将使用每一丝力量和我们积攒的每一分钱完成我们的项目。”
与“吉尔格尔吉贝三号”的水电站不同的是,复兴大坝还将承担增加灌溉用水的任务。
尼罗河中上游国家存在的普遍问题是基础设施赤字。根据联合国的评估标准,水基础设施在全球范围内的分布与全球水危机的分布状态相反。就储水能力而言,美国人均储备水为6000立方米,而相比之下埃塞俄比亚只有43立方米。在气候干湿分明的埃塞俄比亚,这意味着:大规模的降雨不只是影响了家庭生计,还波及整个国家经济;而一到旱季,旱灾就可能使国内生产总值减少7%到10%,并将贫困水平提高12%到14%。世界银行的经济模型表明,因为无力缓解降雨多变带来的影响,埃塞俄比亚的经济增长潜力降低了1/3,这一数字对减少贫穷无疑有明显的不良后果。如果不采取措施,截至2015年,水文方面的波动变化会将贫穷程度提高1/4至1/3,换句话说,使1100万人陷入贫困。
在尼罗河流域,农业灌溉基础设施的对比鲜明:埃及有99.4%的农田铺设了灌溉系统,而埃塞俄比亚只有2.46%,而且主要集中在内流河阿瓦什河流域,尼罗河流域几乎空白。从整个流域的范围看,灌溉农田也基本完全集中在埃及。按照气候条件,埃塞俄比亚大部分地区一年四季均可种植作物,高原上普遍可以一年两熟,农业甚至可以一年三熟,但由于灌溉不发达,因此极少复种。
2005年,埃塞俄比亚开始实施“减少贫困战略”,致力于使500万依赖援助生存的埃塞俄比亚人实现粮食的自给自足。除了来自政府方面和世界银行的资金投入。政府还为几百万农民颁发了土地所有资格。2007年,埃塞俄比亚水利部已经开始在塔纳湖五条支流上修建大坝以保证灌溉需求,其目标是扩大350万公顷耕地面积。埃塞俄比亚还希望能够扩大甘蔗的种植面积,并已经和欧盟达成了糖制品出口协议。
美好的前景蕴藏的危机是:沿岸国家用水量不断上涨,尼罗河这块蛋糕却在变得越来越小。45年前,乌干达有10万平方公里的森林,现在已经不到1.62万平方公里,每年还在以2.2%的速度下降。按照这样的速度,2040年乌干达将成为一个没有森林的国家。埃塞俄比亚的土地侵蚀率是世界平均水平的137倍。它已经失去了40%的森林,而北部沙漠还在不断的扩大之中。经年持久的大旱让维多利亚湖的水位不断下降。塔纳湖的水位也在过去400年下跌6英尺。一些研究称,由于环境发生改变以及全球气候变暖等原因,到2050年,尼罗河水量可能减少20%之多。另外,由于海平面上升,海水倒灌,埃及沿岸的地下水将咸化,可能影响到埃及10立方千米的地下水资源也危在旦夕。
有学者预计,在2017年,阿斯旺大坝的储水库纳赛尔湖将面临干涸的危险,届时埃及的水环境将急剧恶化。瑞典隆德大学植物生态学系学者索尔·阿索在研究中说:“根据我们的模型,在2043年左右,每年进入纳塞尔湖的水量将低于5550万立方米,这时的埃及将向苏丹和埃塞俄比亚宣战。事实上,埃及不可能等那么久。如果这些国家不能解决合作的问题,在2020年左右,他们就可能陷入武装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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