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困境:水量贫乏导致流域居民用水量短缺
埃塞俄比亚的奥莫山谷被视为非洲最后的未垦地
奥马尔住在尼罗河西岸,离阿斯旺大坝很近。在这里,绿野像一条带子,颤颤巍巍地沿着河岸铺陈开去。即便是在绿带的最宽处,600米以外就是怪石嶙峋的荒漠。密布的灌溉沟渠和抽水机将尼罗河水输送到村里,维系着纤弱的绿野。奥马尔和他的同乡们在这里种植葡萄、无花果、西瓜和其他谷物,并将它们卖到开罗的大市场去。夏季,当地的气温高达45摄氏度。丰收的芒果毗邻荒漠,在灼热的阳光下闪着金光。在111米高的阿斯旺大坝上游,庞大的纳赛尔湖储存着相当于尼罗河两年流量的河水。这保证了今天埃及30%的用电,和340万公顷良田的生存,还使尼罗河埃及段的年货运能力保持在1000万吨。
“尼罗河是我们的一切,它是液体黄金。我们就像生长在这水里的鱼。”2010年夏天,人们对英国《卫报》记者杰克·申科说。在这个努比亚人的村子里,尼罗河政治甚至成为主要话题。“所有新闻里都在讨论它,人人都在讨论它,人人都感到害怕。”奥马尔说,“阿斯旺大坝兴建的时候,纳赛尔湖淹没了家乡,我们迁徙到了这里。现在,我们害怕一旦水位下降,农田再也种不出庄稼,我们的生计又会被夺走。”
这一年的4月,已经进行了13年的尼罗河国家组织关于《尼罗河合作框架协议》的谈判由于埃及和苏丹的拒绝再次破裂。5月,在没有埃及参与的情况下,尼罗河上游的东非国家埃塞俄比亚、乌干达、卢旺达和坦桑尼亚签署了该协议。随后,肯尼亚、布隆迪和民主刚果也先后宣布加入。新协议的主旨在于改变1959年埃及和苏丹关于尼罗河水资源使用权益的分配。根据这份协议,埃及有权使用550亿立方米尼罗河水,苏丹的使用量为185亿立方米。而尼罗河每年的总流量仅为850亿立方米,还有100亿立方米的流量在阿斯旺大坝后的纳赛尔水库被蒸发。
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了,尼罗河流域各国的谈判没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问题却在变得愈加复杂。2011年7月9日,苏丹南北分裂,南苏丹共和国正式宣布独立。从首都朱巴传来的消息说:“我们将和东非的兄弟姐妹们站在一起。我们将尽快加入东非共同体,在尼罗河水问题上,我们不会采取和他们相左的立场。喀土穆怎么做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但我们向南看齐,而不是向北。”
负重的河流
尼罗河水在到达奥马尔家的农田前,要在非洲大陆经历漫长旅途。这条大河有两条主要的支流。较长的白尼罗河源于非洲中部的大湖地区,最远可追溯到卢旺达。向北它流经坦桑尼亚并相继注入维多利亚湖和艾伯特湖,再奔赴乌干达和南苏丹共和国,并在那里形成大面积沼泽湿地。
尼罗河的另一个源头在东非海拔2000米的埃塞俄比亚高地。这条青尼罗河在埃塞俄比亚的最大湖泊塔纳湖汲取水源,从200多米宽的湖口涌出,急转直下,形成一泻千里的非洲第二大瀑布梯斯塞特瀑布,从此奔向南北苏丹。
在南苏丹共和国首都朱巴东南约190公里外的尼穆莱峡谷,白尼罗河结束了上游的旅程,进入广袤的苏丹平原。从这里到喀土穆是尼罗河的中游,白尼罗河在半荒漠中蜿蜒了930公里。
在苏丹首都喀土穆附近,青、白尼罗河交汇,进入3000公里长的下游河段。它穿过撒哈拉沙漠,在开罗以北20公里处分成东、西两支,滋养着河汊和湖泊密布的尼罗河三角洲,最终归入地中海。
这条浩荡的旅途覆盖了335万平方公里的流域面积,相当于整个非洲大陆的1/10。6670公里的路途中有1/3是年降水量不足25毫米的极端干燥区,有1/6是年降水量在25~200毫米的干燥区。在世界大河的排行榜上,尼罗河的流域面积居第6位,但其流量仅居第35位,只相当于亚马孙河的1/45,长江的1/12。
根据世界银行的估计,100~200升水是一个人的日常基本需求,这意味着一个人的年基本用水量为36.5~73立方米。如果加上工农业用水、能源生产,那么一个人每年对水的需求是1000立方米。根据《联合国人类发展报告》,国际上习惯将人均年用水量1700立方米作为一个国家满足农业、工业、能源和环境用水需求的最低门槛。如果这一数字低于1000立方米就表示出现了“用水短缺”,低于500立方米表示“绝对缺水”。若按流域内现有总人口分摊,在尼罗河流域,将所有的淡水资源计算在内,每人只有800立方米水量。
在此基础上理解这一流域的起点是:目前,尼罗河流域生活着近3亿人口,人均年收入为282美元,超过1亿人口每日生活费用低于1美元。流域内的11个国家除了埃及和肯尼亚,都在联合国最不发达国家名单上榜上有名。这意味着,让人们吃饱饭是尼罗河的首要价值。
与此同时,这条并不富裕的大河所面对的第一个现实是:上世纪90年代,全球人口增长最快的20个国家里,有6个在尼罗河沿岸。预计到2025年,这些国家的人口将超过6亿。
作为尼罗河农业传统最深厚、经济最发达的国家,埃及是流域各国艳羡的典范。它正在经历的困惑既是当下的关切,也是未来的预警。
今天的埃及拥有世界上最发达的农田灌溉系统:3万公里长的公共运河,670座公共灌溉抽水站,2.2万个公共水资源控制系统和1.7万公里公共排水网;此外还有8万公里私人运河和农田排水系统,以及45万个私人抽水装置。每年,590万立方米淡水资源正是通过这一庞大而复杂的网络在埃及大地上运输调配。由于埃及全境基本没有降水,这些淡水资源90%由尼罗河水构成。
但这已经不足以应付需求的增长。2007年埃及人口为7600万,预计将在2025年超过1亿。压力由此形成:一方面人口增长使人均水资源拥有量直线下滑——在尼罗河水使用份额不变的情况下,据估算,1959年,埃及的人均淡水资源量是1893立方米,2017年将是大约600立方米,而到2025年,只剩下536立方米;另一方面,为了养活更多的人,农业用水的需求又在急速扩张:农业是目前埃及用水量最大的经济部门,占到80%,而这一比例在1999年时才只有65%。
一个简单的换算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吃饱饭”给尼罗河水造成的压力:人们人均每天需要至少20~50升水来满足日常生活需求,而生产足够的粮食来提供每天最低3000卡路里的热量需要3500升水,这相当于一个奥林匹克标准的游泳池的容量,可供养一家4口人生活两星期。换句话说,人们生产食物的水大约是生活所需用水的70倍还要多。
粮食短缺从上世纪70年代早期就开始了。埃及政府采取的第一个应对措施是进口粮食。从水资源的角度看,粮食进口实际是进口虚拟水,有利于调配全球不均衡的水资源分配。根据联合国的报告,2000年,全球通过粮食贸易进行的虚拟水贸易量达到1.34万亿立方米,比1960年翻了三番,这大约是世界范围内种植粮食所需用水的1/4。如果埃及不从外国进口,而要自己生产相当的谷物量,则要用去阿斯旺大坝水库里1/6的水。
但通过虚拟水贸易降低用水压力的方法远非完美无缺。从经济的角度看,进口虚拟水资源同时意味着进口了出口国对其产品的农业补贴,本国的农业要与这样的农产品在本地市场上进行竞争。其结果是,本地农产品市场份额缩水,对农村减少贫困的努力造成破坏性后果。
70年代早期埃及开始大批进口粮食时,国际市场上的小麦价格只相当于埃及国内生产成本的一半。从1983年开始,埃及成为美国最大的小麦和面粉进口国,其进口量占到消费的75%。一些政治分析师认为,埃及的粮食赤字在美埃关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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