珙桐:缓慢而执著的中国鸽子花

作者:张湘辉    文章来源:潇湘晨报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0/5/13

  5月7日,湘西北桑植县八大公山。只能靠萌生繁衍的珙桐,在间隔较大的珙桐林里不停横向萌生,试图占据更多地盘。如此拼尽全力,只为了能拥有唯一一朵,鸽子花。

  5月7日,海拔1503米的珙桐湾,湖南的珙桐就数这里最多。其余分布在壶瓶山、张家界、永顺小溪、保靖、沅陵。

  5月7日,天平山科研所种子园里,被其他树木包围的珙桐,奋力往高处长,争取阳光。

5月5日晚,天平山中的简陋晚餐,在座的专家和老乡都有珙桐故事可说。

  1885年发表在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杂志上的珙桐素描图,包括一段花枝、放大的花瓣、雄蕊群、心皮和子房的纵剖图。资料选自《中国植物科学画小史》孙英宝等著

中国珙桐分布图。

  相对于植物界最聪明的兰花的种种手段,以及趋利到极端的习性,珙桐简直是一种拙朴至极的家伙。表象上来看,它给自己设置了严苛的繁衍要求,外界也给了它致命的障碍。听田连成师傅讲述那些关于生存的波折,似乎每一步都很“不幸”,我杞人忧天地为珙桐的自然繁衍而着急(当然,如今人工培植趋于成熟,另当别论。)

  然而即使艰难,这个物种却是“孑遗”遗老,幸运地存活至今。这让我不禁猜测,是否我们以为中的“障碍”,比如种子的坚硬,不易萌芽,又恰是它闯过凶险时代的法宝?没人能给答案。我觉得植物界的事情,通常只能用“神奇”来形容。

  在天平山珙桐湾,与珙桐一起生长在贫瘠山坡上的,还有中生代末期的孑遗植物、国家二级保护植物水青树以及连香树。“遗老”们全扎堆长在一起,这其间一定有复杂的生物密码,生境要求与繁衍秘密。不管是杜鹃,还是珙桐,还是此时此刻盛开着没盛开花朵的植物,皆身兼绵长的秘密,既遵循一定法则,又随时调整生存策略。我们是否要向它们学习。

  天平山上气温颇低,烤火读着一本“科学松鼠会”的书籍。很多东西如同珙桐的果子,坚硬难破。可是咬着咬着,也许就开了。如果我们能再拥有民国时期商务印书馆《万有文库》那样的科普追求,如果我们能一起兴致勃勃地啃着坚果。而我们连续两期,初初看一眼杜鹃、珙桐这样具体而微的花朵,仅是在剥壳吧。

  它是神舟七号带上天的两种植物之一。它是与“团团”“圆圆”一起赠台的珍贵礼物。它的祖先躲过了第四纪冰川的覆盖。它是植物界中的“熊猫”。

  它只栖息在它所喜欢的小范围山川,在5月里扬起满树美丽白色鸽子花,它的名字旁边写着“濒危”。

  一棵树,一树花,被地球与岁月裹胁的命运。

  “终于见到真实版鸽子花了。”不只是我们,中科院武汉植物园的卢志军博士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珙桐花”。在此之前,“只在初中植物课本的封面见过。”

  一种花成为“传说”,大抵难免孤独了。

  武陵山区:湖南所有野生的珙桐都生长于斯

  2010年5月7日,湘西北桑植县八大公山连续泼下的雨不见收势,我们遇见的,便只能是打湿的“鸽子”。或许是习惯了生长地绵长的雨季,雨中的珙桐花并未如其他花朵“落红一地”作凋零状,虽然“翅膀”沉重,亦面目清爽。

  海拔1503米处的珙桐湾,除了1200岁的珙桐王,山脊两边的湾里,各有“四五十棵珙桐树”。只是时至立夏,山谷里各种高大乔木都放肆地长着叶子,葱茏之下,满谷飘扬白色鸽子花的场景,只能是幻想。

  很难成林。只能透过一个个空隙,看到一棵一棵零散的珙桐,绿叶间挂着白花,低调的闪耀。山林里,更打眼的还是粉色的云锦杜鹃、鲜艳的映山红。相比之下,珙桐的花温润,静美,高贵。这个经历过第四纪冰川洗礼的孑遗植物,不可能如同杜鹃一样漫山遍野,快意江湖。二者颇类贵族与草根,在习性与数量上都存巨大差异。

  杜鹃动辄以“亩”计,珙桐却只能是“棵”。在八大公山,较为集中生长的除去珙桐湾的约90棵,还有木棚湾的一部分,以及斗蓬山的朱家湾,“小一点,有几百棵”。今年已67岁的原桑植县林业局局长陈日明,1975年第一次上到此山,第一次见到珙桐。翻山越岭所做的调查统计,“八大公山有珙桐大树3000多(8米以上乔木),包小苗应有一万多一点。”1967年便驻山上的田连成师傅,领我们看山中各地的珙桐,则表示“具体数字太难以统计,一般溪沟边都有分布”。

  2010年5月6日的细雨中,我们沿山中公路,从宾馆所在地小庄坪往亮垭子走,这是海拔1300米左右的区域,公路两边除了开着紫花的独蒜兰、雀舌头、映山红,两边峭壁上,不时静默地站着几棵挂花的珙桐。它们淹然树丛中,不仔细看,轻易就能错过。

  不管有多少,湖南的珙桐,数此山最多,这是被公认的。“湖南目前就八大公山、壶瓶山、张家界、永顺小溪、保靖、沅陵有珙桐,保靖、沅陵是近年才发现的。”中南林科大喻勋林教授对珙桐分布甚是清晰,“集中分布在武陵山区,但武陵山也只有像八大公山、壶瓶山这样海拔较高、原生植被保存较好的地方才多。”

  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中的珙桐也极其分散,2010年5月5日下午,我们在公园内寻找,唯一看到的野生珙桐在麻田垭,2棵,“大约50岁左右,20米高”,那也是我们在张家界唯一看到正开花的珙桐。“它还有大约200个同伴散落山中,很难看到。”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贵树斌工程师介绍。

  长沙:唯一的珙桐在湖南省森林植物园内怯生生地长

  在张家界,所见珙桐多为人工种植,“1991-1992年,公路两边种了大概四五百棵”。这些分布在海拔600-900米左右的珙桐,“两星期前已经开花。”

  它们集中站在森林公园门口至黄石寨后山中转站约4公里盘山路边,碗口粗的模样,所有花开之痕迹皆消失殆尽。花溪峪一棵胸径有三四十厘米的珙桐,则花落一地,花朵硕大。

  这些,几乎都不在游客路线中。在日内瓦私人庭院中也可观赏到的珙桐花,在原产地之一张家界常人都难以看到,即使其为“乡土树种,栽培成活率有90%”。“黄石寨山顶有三四棵”,这大约是游客最易见到珙桐花之地。

  张家界尚且如此,遑论长沙。长沙唯一的珙桐在湖南省森林植物园内。2010年5月4日中午,我们在僻静的“珍稀荫生植物园”,沿雨后湿漉漉的小径插入林中,好不容易才找到珙桐的影子。它们从八大公山、湖北五峰等地远道而来。这些不为人知的珍贵植物,约有200多株。其实并非城市新客,历史最悠久的一棵1994年就来到,只是至今只有两米高。习惯了生长在海拔600米以上湿润寒温中的小家伙,在海拔几十米、夏季高温达40余度的长沙,怯生生地长在高大的北美鹅掌楸、广东木莲、香榧之树荫下,这些身高仅一米左右看上去如苗子的珙桐,“已经有10岁了。”

  这是植物园最湿润多水的山坡。即使有着最精心的照料,珙桐依旧“水土不服”。 据湖南省森林植物园彭春良研究员介绍,“气温超过30度,珙桐基本就陷入休眠,而长沙20-30度适宜生长的天数,少之又少,也就四五月份。”这也符合陈日明老局长的判断:“珙桐在长沙能成活,但只能长个小树。”

  植物的适应性难以下断语。倘若它也能在炎热星城自然生长,开出花来,当是奇迹。

  桑植县芭茅溪乡海拔约300米,就在八大公山之天平山脚下,人们多在这里引种珙桐。2010年5月5日晚7点,原是去找生态顾问八大公山科研所所长谷志容所指点的育苗基地,结果误打误撞,进入芭茅溪村中心组。

  村子与公路隔着一条碧色澧水河。对岸的农户撑木船来接我们。此村张大成家自7年前开始栽植珙桐苗,“几百块一斤买种子,两年才生,如今有2000株左右”。张的妻子领我们穿过暮色四合的田埂,看到“因为过密没长的好”,刚移栽到玉米地里的一小片珙桐苗。这些“长了五六年”的树枝,胸径才1厘米粗,“能卖20块”。刚出生的小苗,则只需要三四块一根。

  被外地人买走的珙桐苗,命运未卜。在一份统计资料中,虽然“引种珙桐在北纬46度的日内瓦和海拔107米的郑州开花结实”,但国内自1979年,国外自1881年引种珙桐情况列表中,多见的是“全部死亡”“生长一般”“成活三株”等字样。可见人类因喜爱它,而让其背井离乡的过程,并不顺利,至少起初。

  1979年陈日明老局长他们在天平山小庄坪科研所后山谷中栽下的珙桐苗,30年过去,则都长得相当茂盛,满坡的白色花朵,在5月7日上午,雨中微笑。

  名词

  avidia

  involucra ta Baill

  谷志容等人皆不太认可“光叶珙桐”的分法:

  难道有毛的人就不是人了么?

  为我国特有的珙桐科单型属植物(全科只一种), 是第三纪古热带植物区系的孑遗种, 亦称为水梨子或鸽子树, 属国家一级保护植物。在晚白垩纪和第三纪时期珙桐曾广泛分布于世界许多地区, 我国亚热带及温带地区也有分布。根据古植物学的研究,在中国江西3000万年前的始新统地层中,就存在珙桐属植物化石。但经第四纪冰川后珙桐在世界绝大多数地区已消失, 仅在我国西南地区有残存。

  其幼苗耐阴,成树喜阳,土壤多属山地酸性黄壤或黄棕壤,适宜生长在海拔600-2000米左右,但比如永顺县小溪乡400米处也有分布。其种群分布在我国亚热带亚高山地区的常绿阔叶混交林带内。

  珙桐叶片后小时都有绒毛,长大后有的有毛,有的则没有。无毛的被归入变种“光叶珙桐”。但谷志容等人皆不太认可这种分法:难道有毛的人就不是人了么?

  19世纪中叶,法国人在中国采集动植物标本寄回巴黎

  珙桐的拉丁名与法国传教士A。David密切相关。19世纪中叶之后,他在中国采集植物和动物标本,标本都寄回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该馆分类学家H。Baillon于1871年在该馆出版的杂志中,根据David1869年在四川穆平(今宝兴县)采的标本建立了单种新属珙桐属 Davidia。1955年,美国华裔学者李惠林博士根据Davidia,建立单种珙桐科Davidiaceac。

  该馆另一分类学家A。franchet全面鉴定大卫采集的植物标本,编写出《大卫植物专辑》,1885年发表于该馆另一杂志《Nouvellcs Archives du museum d'histoire Naturelle》。其绘制的珙桐的图画,夸张了苞片,脉络细致清晰,今日看来都美丽通透,令人爱不释手,让人猜测画画之人心中怀着对珙桐极大的欢喜。

  另,《中国植物志》中,因是按恩格勒分类体系,珙桐还被归属于“蓝果树科”。

  新知

  1.它最初就是树叶。

  其实我怎么看眼前这些白色的花朵,也不像鸽子。或许起风时,飘动的两片洁白花序苞片如鸽之振翅,暗红色花蕊就当是鸽子的小脑袋。其实像什么,真不重要。在一棵珙桐树上,我们可以清晰看到这片花的完整过程,那是更有意味的事情。

  原来,那不是特殊的花朵,最初,它就是树叶子。围绕着蕊的边上,向上生长着。一长一短两片叶子,便是花之苞片,从绿色,渐变成淡绿,最终变成白色。而苞片也从小小怯怯的叶子,最终扩展到手掌大小,因为太大而往下垂。苞片大多为两片,我们也捡到过有三朵苞片的花朵。在花的外边,会环绕着三四片叶子,它们在更外围守护着花。

  2.野生珙桐第一次开花,一般需积蓄15年的能量。

  珙桐的花期与海拔密切相关。张家界海拔约600处山腰的珙桐早已凋零,5月1日前天平山1200米以下的珙桐就开了。5月7日我们所见,小庄坪宾馆前及其以下的花儿,处于盛放的洁白。而海拔1503米的珙桐湾中的珙桐,开是开了,但仰着脖子搜寻半天,得顺着叶间一个个黑色的小点,去发现那些还是淡绿的小花朵。10月,果实成熟,外表看颇有几分像新鲜核桃,“农民也叫它水梨子。”老百姓还叫其“公桐”。

  3.珙桐每年都开花,却非每年都结果,

  “分大小年,一般六七年才结一次果”。

  5月7日,田连成师傅从珙桐王树下水中捡起一颗种子,“果仁很香,松鼠很爱吃”。田连成在松鼠的家里,最多时发现过两三百颗。即使没被动物吃掉,这个有着坚毅外壳的果核,需要两三年才能发芽。即使幸运地萌芽出来,林中的鸟类会把胚芽吃掉,“育苗时经常有鸟以为珙桐胚芽是虫子,总是扯出来玩。”发育过程中,对湿度要求超级苛刻,雨水多也不行,干旱也不可以,总之,一个种子发育成实生苗的几率,低到几乎可以忽视,“只在辽叶台有一棵”,这是他们在整个天平山发现的唯一一棵。

  为何分布在这个马蹄型区域?珙桐化石出现于老第三纪。我国西南地区纬度较低,受第四纪冰川的影响较小,基本上保持着第三纪古热带较稳定的气候,加之这一地区地形较为复杂,北面是东西走向的秦岭山脉,东面的大巴山与大娄山交汇,以及武陵山区,南面是古老的云贵高原,西面紧靠青藏高原。而且珙桐分布区内的山脉大多呈北东-西走向,山脉的中小地形更是复杂。因此在这里形成了古老植物的避难所。

  2030年,珙桐的适宜分布区将发生改变。其中适宜分布区的东界约向西移动0°18‘~1°18’,西界东南段约向东移动0°18‘~1°54’。北界和南界变化不大,2030年适宜珙桐分布的面积比当前气候条件下约减少20%。

  (据《林业科学》张清华等人《气候变化对我国珍稀濒危物种――珙桐地理分布的影响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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