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库兹涅茨曲线的探索：以水资源为例

　　库兹涅茨曲线最初探讨的是收入分配与经济发展之间的关系，即在发展的初期，收入分配趋于恶化，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趋于紧张；随着经济的发展，这种趋势先得到遏制，尔后得以扭转，随着收入差异的不断缩小，人与人的关系会越来越和谐。人与人的关系越来越和谐的社会显然是可持续性趋于增强的社会。基于此，我们可以把表达经济发展与收入分配关系的库兹涅茨曲线，称为分配库兹涅茨曲线。人们循着这个思路发现，人口、环境与经济发展的关系也具有这样的特征，这两种库兹涅茨曲线可分别称为人口库兹涅茨曲线和环境库兹涅茨曲线，它们分别从人口和环境两个侧面表明人类社会是可持续性趋于增强的社会。本文试图探讨的问题是：经济发展与资源利用的关系是否也具有库兹涅茨曲线的特征？如果经济发展与资源利用具有库兹涅茨曲线的特征的假设也能得到证实，关于人类社会的发展具有可持续性的论证就更全面了。

　　在人类历史上，最初关注的是土地资源，如何化解土地资源的稀缺性和土地资源分配不平均对经济发展的制约，成为重要的研究课题。上个世纪50年代以来，能源成为越来越被关注的资源，与此相对应，如何化解能源对经济发展的支援成为重要的研究课题。随着淡水资源短缺的问题越来越突出，淡水将会成为21世纪越来越关注的资源。鉴于此，我们关于资源利用与经济发展的关系的探讨从世人关注程度越来越高的淡水资源入手。我们的分析框架如下：

　　首先，利用部分发达国家的时间序列资料，探讨水资源库兹涅茨曲线是否具有存在的可能性。我们选择发达国家有两个理由：一是这些国家发展程度相对高一些，关于经济发展与资源利用的关系的变化轨迹会相对长一些；二是这些国家的有关数据相对完整一些，数据的准确性也相对好一些。

　　第二，利用近期世界各国的横截面资料，拟合经济发展水平与水资源利用的关系，其目的是为了弄清这样的关系是否具有一般性，使研究结论具有更强的统计意义。

　　第三，以前两部分研究，特别是第二部分研究为基础，对我国的水资源利用水平进行评价。也就是说，如果资源利用水平与经济发展水平密切相关，那么，相对于我国已达到的经济发展阶段，水资源利用水平究竟是高于世界平均水平，还是低于世界平均水平。当然，我们的比较会考虑一些相关因素的影响，例如水资源禀赋。

　　第四，分析经济发展与资源利用关系变化的影响因素。初步考虑要涉及的因素有水资源管理体制、机制、政策和技术、组织等。

　　第五，如果水资源库兹涅茨曲线具有存在的可能性，有没有可能加速转折点的早日到来；如果有可能，应该从哪些方面入手。

　　一、若干发达国家用水总量变化态势

　　（一）若干发达国家用水总量的变化

　　在经济发展的初期，用水总量增长得很快。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不断提升，虽然以GDP度量的经济规模持续地扩大，但用水总量的却会趋于下降。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用水总量先增加再减少这样一种变化，可称为水资源库兹涅茨曲线。需要指出的是，一些发达国家已经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从图1可以看出：1965年以前，瑞典的用水总量和GDP都在增长，但用水总量的增速略快于GDP的增速，1965年瑞典的用水总量达到峰值（48亿立方米）。1965年至2000年，GDP的增速趋于稳定，2000年的GDP总量为318亿美元，是1965年的2.48倍（1995年不变价），但用水总量却呈现出显著的下降趋势，2000年的用水总量为10亿立方米，略低于1930年的用水总量，与1965年相比，减少了79.2个百分点，即瑞典的用水总量的动态变化具有库兹涅茨倒U型曲线的特征。

　　美国的经济增长与用水总量的变化表现出类似的特征。从图2可以看出，在1950年至1980年间，美国的GDP总量和用水总量都持续增长，但用水总量的增速低于GDP总量的增速，1980年美国的用水总量达到峰值(6080亿立方米)。在1980年至2000年间，美国经济持续增长，以1995年不变价计算，2000年的GDP总量为8.64万亿美元，是1950年的4.63倍，但用水总量呈下降的态势，1985年减少到5510亿立方米，1985年至1995年用水总量趋于稳定，2000年美国用水总量减少到5140亿立方米，与1950年的用水总量很接近，与1980年相比，下降了15.5个百分点。由此可见，即美国的用水总量的动态变化也具有库兹涅茨倒U型曲线的特征。

　　日本数据的时间数列较短，但经济增长与用水总量的关系也是如此。从图3可以看出，1975年至1991年，GDP总量和用水总量都在增长，二者的增速也比较接近，1991年日本的用水总量达到峰值(914亿立方米)，1991年至2000年，按1995年不变价计算，日本的GDP总量增加到5.64万亿美元，与1991年相比增长了18%；而用水总量趋于下降，2000年的用水总量为843亿立方米，已低于1975年的用水总量（876亿立方米），与1991年相比，下降了7.8个百分点。

　　（二）主要发达国家用水总量减少的因素分析

　　从表1可以看出，第一，四个国家的工业和农业对用水总量减少的贡献率都是正的，除瑞典外，生活用水对用水总量减少的贡献率都是负的；第二，在美国和荷兰，农业对用水总量减少的贡献率最大，在瑞典，工业对用水总量减少的贡献率最大，日本则表现为有时农业贡献率大有时工业贡献率大的情形；第三，瑞典用水总量的减少是工业用水、农业用水和生活用水共同作用的结果，只有1990年农业用水是例外；第四，1980年、1985年和1990年，日本的用水总量没有减少，但工业用水总量是减少的。由此可以看出，各国用水结构的变化，进而对水资源兹涅茨曲线的影响，存在着较为显著的差异。

　　（三）水资源利用量减少的原因分析

　　经济发展与水资源利用关系变化主要取决于以下因素：

　　（1）改进节水技术，减少农业和工业用水量

　　许多国家注重改进工业用水技术，降低用水定额。美国炼油厂每炼1吨原油，1937年用水定额为33立方米，1962年为20立方米，1970年为11-12立方米，以后降至5立方米。德国西部一些采用新工艺的造纸厂生产1公斤纸耗水7公斤，仅为老厂的1%。

　　美国农业发展初期，由于灌溉面积扩大，用水量迅速增加。70年代末以来，大力发展节水灌溉技术，使农业用水出现较稳定的状态。在较为干旱的加利福尼亚州，大型喷灌已改为低悬挂喷；对果树及经济作物则采用了定喷、微喷和滴喷。先进灌溉技术的采用，既节省了动力，减少了水分蒸发，也大大提高了灌效。

　　在以色列众多节水技术中，农业用的滴灌技术尤为突出。滴灌技术可以使水直接输送到农作物根部，比喷灌节水20%，而且在坡度较大的耕地应用滴灌不会加剧水土流失。化肥制造商也千方百计开发可溶于水的产品，施肥可与滴灌同时作业。在增加水源方面，以色列加大了对污水处理和海水淡化工程的投入。

　　（2）执行严格的制度安排，推广水资源的循环使用

　　美国是较早走上依法治水和管水的国家之一。早在1972年，美国联邦政府就颁行了“清洁用水法”，对水体的开发、利用尤其是水质提出严格的要求。美国有关水资源方面的法规几乎涵盖了水资源开发、利用、保护、管理的全过程。无论是政府、企业还是居民都必须依法办事；发生水事纠纷，都要依法律程序处理，责任、权利、义务均十分明确。由于立法及时，执法严格，美国水资源开发、利用都在政府调控下有序地进行。美国的工业用水重复利用率已达到60%以上。

　　在智利和墨西哥，强大的用水者协会在水资源分配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用水者协会将水权分配给个人或社区群体，增强了这些群体对水资源的控制。智利用水者协会拥有和管理水利设施，监督水资源的分配，依据相关规定批准水权的转让，提供协商的场所并解决水事冲突。在墨西哥，将灌区的管理权责转给新组建的用水者协会是建立水权的基础。根据墨西哥法律，水权可以赋予个人或组织，但倾向于赋予组织，然后由组织再将水权赋予内部成员。

　　（3）统一水资源管理体制，确保水资源优化配置

　　美国水资源的管理分别由农业部的自然资源保护局、国家地理调查局的水资源处、国家环境保护署和陆军工程兵团，依据联邦政府授权的职能分别管理。农业部自然资源保护局负责农业上水资源的开发、利用和环保责任，在各州设立52个工作机构负责此项工作。国家地理调查局水资源处负责收集、监测、分析、提供全国所有水文资料，并在几大河流域设办事处，有近5000名工作人员为政府、企业、居民提供详尽准确的水文资料，并为水利工程建设、水体开发利用提出政策性建议。国家环保署根据环保需要，制定相应的规定和要求，调控和约束水资源的开发、利用，防止水资源被污染。陆军工程兵团主要负责由政府投资兴建的大型水利工程的规划设计与施工。在联邦政府的统一领导下，各部门职责明确，既分工又协作，既相互配合又相互制约，形成“多龙管水，配合默契”的管理体制。

　　荷兰的水资源管理是由水务局负责。水务局负责对荷兰境内的水量与水质进行双重管理，它的实际作用就是平衡各行各业对水资源不同的、有时甚至是矛盾的需求，从根本上避免了“龙多不治水”的弊端。其具体内容包括：各水域管辖区内的灌溉、引流、排水、水净化，以及运河与河流管理等。水务局以水为本，服务于民。民众与业主“关心-出资-表态”三位一体的参与方式形成水务局工作模式基础。

　　（4）适时调节水价，运用经济杠杆约束水资源需求

　　适当的水价在水资源的可持续利用中发挥了激励作用。德国政府保护水资源的主要经济手段包括：规定自来水价格、征收生态税和污水排放费，以及对私营污水处理企业减税等。不论供水企业以何种方式营运，供水成本均须通过水价回收，这是德国所有供水企业营运的一条基本原则。荷兰等国实行累进制水价政策。

　　二、世界水资源利用与经济发展水平的关系分析

　　上面利用4个发达国家的时间序列数据，分析了用水总量与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的关系。这一部分利用世界52个国家90年代末的横截面数据，分析水资源利用水平与人均GDP（以1995年不变价）的关系。从图4可以看出，横截面数据同样表明水资源利用水平与经济发展水平具有倒U形曲线的关系，即具有水资源库兹涅茨曲线的特征。

　　在52个国家中，中国的人均用水量（图4左下角的三角符号）位于平均趋势线之下，即中国的人均用水量低于世界平均水平。

　　三、中国用水总量及其结构的分析

　　最近20年，中国也出现了水资源利用总量呈倒U形曲线变化的特征。从图6可以看出，最近20来年中国经济持续快速增长，虽然水资源利用总量尚未达到转折点，但水资源利用总量开始趋于稳定。这表明较低的用水增长率可以支持较高的经济增长率。可以相信，随着中国经济的进一步发展，用水的增长速度将进一步减缓，最终将实现用水的零增长。

　　四、中国省（区、直辖市）用水结构变化的实例

　　同发达国家一样，我国部分省（区、直辖市）的农业用水量和工业用水量变化也呈现出双倒U型曲线。以北京市为例，农业用水呈继续缩减态势，由1980年的24.46亿立方米降至2000年的16.49亿立方米，1980－1990年、1990－2000年和1996－2000年的年均减少量分别为0.247亿立方米、0.477亿立方米和0.638亿立方米。农业用水占全市总用水量的比重由1980年的58.13%降低到2000年的40.82%。

　　北京市工业用水呈减少趋势，近年趋于稳定。近20年来，北京市工业产值一直呈迅速增长的态势，年均增速达到14.02%，但由于生产工艺水平和节水技术的发展，工业用水定额从1980年的615.9立方米/万元减少到1998年的206立方米/万元，重复利用率由56.74%提高到88.31%，工业用水总量从1980年的13.5亿立方米减少到1998年的10.84亿立方米，1998年后保持减缓的趋势，工业用水量变化呈现倒U型的库兹涅茨曲线。

　　北京市生活用水持续增加。生活用水量从1980年的4.12亿立方米迅速递增为2000年的13.39亿立方米，所占总用水量的比重从9.79%增长到33.14%，而且不同阶段的年均增加量呈逐步上升趋势。

　　五、加速中国水资源库兹涅茨曲线转折的途径

　　中国水资源利用总量仍处于水资源库兹涅茨曲线的左侧，为了加速通过临界点并转向水曲线右侧，必须加速技术创新和制度创新，使水资源利用和管理更加规范。

　　（1）大力推广应用节水新技术。

　　建立符合国情的节水技术体系，大力推广节水新技术、新设备，进一步加大农业节水灌溉的力度，提高工业用水重复利用率，降低万元产值用水量，重视家庭用水设施的节水技术改进，公共场所普遍使用节水新设备。近期产业节水的重点宜放在成熟技术的应用和推广上，特别强调技术的组装、集成，力求发挥技术的整体效益。

　　（2）突出节水重点环节，严格执行用水使用的制度安排

　　建立健全节水政策及相应的法律法规体系，营造节水型社会氛围。根据我国节水工作的实际情况，应提出重点节水地区、重点节水行业及合适的节水方式，与现行的取水许可制度相结合，严格控制取用水，防止水资源的漏、跑、冒、堵现象发生。坚持推行生产循环用水，注重中水回用和废水处理利用，提高水重复利用率。制定节水规划和计划，并以立法的方式保证规划的落实，逐步在全国范围内普及节水。

　　（3）适时调节水价，实行需水管理

　　有效的经济调节机制可以进一步强化水资源的有序开发、合理利用。我国现行的工业、生活用水水价偏低，不但造成水资源浪费，还要增加政府补贴。农业用水水价过低，致使水利工程收不抵支，老化失修，效益衰减。因此，要尽快大幅度提高农业用水的价格。城市要采取基础水价和阶梯式水价，分阶段定价，超用水加价。在水价适中的情况下，如果水价提高一倍，需求大约能下降20%左右。

　　（4）增加节水投入

　　参照国际先进经验，建立节水基金，用于资助节水技术的研究、推广，也可以以低息贷款的方式资助农业节水灌溉项目和工业节水设施建设。政府加大对节水工程设施的投入，扩大节水推广范围的效果将十分明显。

　　（5）科学的水资源组织管理

　　水资源管理的重点绝不是提升管理者的仲裁水平或加强对水事活动的控制，而是加强公众参与水管理活动的责任感以及广泛吸收专家和各种利益相关者参与水管理过程，以民主的、规范的方式和程序考虑各方利益。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达到各方参与、共守规则的局面。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