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环保志愿者廖晓义:辛酸与幸福并存的人生
[在办公室吃饭;办公室静物细节;和工作人员交流工作;]
廖晓义:毛达,咱们清泵行动还没上去,(网站上)还是领奖画面,他们在写着呢。
解说:
廖晓义晓义1954年生于重庆,1986年中山大学哲学系硕士毕业后,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任助理研究员。1990年,廖晓义晓义读到了朋友一篇关于环境的论文,就是这样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她从此和环保结下了不解之缘。
廖晓义:我还记得他论文的名字叫什么,“改造与适应是人与自然的两种基本关系”。我们过去不是只讲改造自然吗,他就谈到适应也是人和自然的另一种基本关系。那么我就跟他争论,当时我是技术主义者,我就像现在很多人一样,相信人类的技术,人类可以解决一切困难。但是为了说服他,我去看很多东西,一旦了解了以后,我感到很惭愧,然后我就迅速地就倒戈、投降,跟他站在一起,跟我的好朋友站在一起。
主持人:是一个冥想的结果,不是现实的触动。
廖晓义:还不是,还真不是,我那时候并没有说走到某一个地方看到污染很震撼,如果说有什么现实的结果,就是说北京在砍树,有一次还是我女儿有点触动我,当时她三岁多,结果我们住的旁边,有那种长眼睛的树,那种叫什么白杨树。我们那小女儿,特别喜欢那树,每次从幼儿园回来,说这个树怎么了,说这个树在哭了,这个树在笑,就这么,她就跟它说话,结果有一次回来以后,这些树全没有了,被砍了,她就说长眼睛的树呢,长眼睛的树呢,我说被砍了,我也没有在意,她哇一下就哭了,哭了满世界就说,谁砍的,我要去找他,谁砍的我要去找他,就哭哭哭,哭了一个晚上。我当时有点感觉,我觉得为什么同样一个事情,小孩子她这样一种情绪,而我那么理性地来对待这种灾难。这说明我们人身上的对自然原始感情在退化,我们本来是自然之子,我们本来是和自然是血脉相通的,但是我们现在越来越技术包裹的,理性把我们塑造得,真的从自然的感情来讲,叫无情无义了。
解说:
决定为环保做些事情的廖晓义开始频繁发表论文,呼吁大家关注环境问题,然而并没有引起任何反响。1991年廖晓义晓义决定拍摄关于环保的电视节目,希望借助强大的电视传媒来宣传她的环保理念。从未接触过电视的廖晓义晓义第一次尝试成为一个影视制片人,开始四处拉赞助,组织摄制组。
主持人:经费问题怎么解决,播出后在哪儿?
廖晓义:现在想起来那会儿真的像一个梦一样,好像天方夜谭,我要去自费拍片子,拍出来,找到农业频道的制片人,我说你看,如果你给我时间,我就可以拍出这样的片子来,而且是免费的,不要你的制作费,然后他就给我播出时间,我又拿着播出时间和片子去找基金会,你只要给我钱,我就可以做出这样的片子,而且在这上面播。就这么一个过程。
主持人:很顺利?
廖晓义:不顺利,那个太难了,那一年做一个出品人折腾了我一年多,太麻烦了,一个摄制组,片子怎么拍,怎么去筹资,怎么去采访,那简直,那会儿我都快崩溃了,真的,只差跳楼了。
[廖晓义展示柜子里储存的节目带]
廖晓义:这是我们过去十年拍了很多片子,做了很多光盘,这些都是。这边是素材 ,素材带,这边是一些播出带,这是小带 。我们这里好多带子 ,记录了我们十几年各种各样的活动。
[廖晓义做的电视片片段]
解说:
廖晓义晓义和摄制组的同伴们花了一年时间制作完成了电视专题片《绿色访谈录》,然而却没有一家电视台愿意播放。1993年,廖晓义远走美国,成为北卡罗莱纳州州立大学国际环境政治专业的一名访问学者。在此期间,她奔走于美国各地继续拍摄环保题材的专题片,并接触到了许多美国民间环保组织,廖晓义也由此萌发了在中国成立民间环保组织的想法。1995年,廖晓义放弃了美国绿卡,回到中国开始筹建“地球村”。
主持人:1995年的时候,廖晓义没有名,我们也看不到您在国内,放弃绿卡待在国内搞环保这种迫切性。
廖晓义:我真会这么想,我不是在这儿听起来有点唱高调,我觉得你自己的生命就是这方水土养的。它有问题的时候,你不可能不管嘛,你不可能一撒脚就走嘛。
主持人:但是那边是妻子的义务是母亲的义务,更迫切更实际。
廖晓义:那我想我可能不是一个称职的妻子,不是可能,我一定不是个称职的妻子。
解说:
1996年,廖晓义得到了热心人士无偿提供的两间办公室,地球村正式在北京成立。中国有了第一家民间环保组织。
主持人:十年前,你真的密友后台?
廖晓义:我就是一介草民,婆家娘家都不在这。一介草民,他们说的,一介书生,一介草民。
主持人:那凭什么相信自己能干成这件事,我要注册一个地球村?
廖晓义:我也没有想过,我是一个能干成什么事的人,我也不认为我一定干成什么事,我现在也不认为,我究竟我干成了多少事 ,我只是在媒体上出镜率比较高。我就说过嘛,不怕出名,其实真的是,我们又没钱,又没权。如果名声能够带来一群听众,为什么不要他们。
主持人:注册的时候你能够动用多少资金?
廖晓义:十万。
主持人:背景呢?
廖晓义:背景啊,借的。你想我这一个北漂,我到北京来,我也就是没什么,没什么背景,那就是住在别人家,吃在别人家,编片子赖在人家的机房里。
主持人:有没有撑不住的时候
廖晓义:我们好多时候,真的是很难的。我讲到三年前,我们都还是每年都有,就是连最低微的工资都发不出来的时候。
主持人:怎么撑过来的。
廖晓义:可能是天意吧,就不让你垮。 如果有什么坚守的话,那是一个群体的坚守。而且你和这个群体在一起,你很幸福。所以我经常说,做环保,其实挺幸福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做社会欢迎的事,和好人一起做事,你说这三大幸福如果有,三个条件有,难道不幸福吗?
隔断:
十年努力,她如何面对项目的失败
我们不承认失败,不认输。
十年奔波,她如何坦然面对艰辛的生活
他们这些人连命都扔得出去,我们那点时间精力有什么,算什么呀。
解说:
“地球村”成立不久,廖晓义便带领大家在北京进行“垃圾分类”的推广工作,然而实际操作中遇到的困难远远超出廖晓义的预想。甚至直到十年后的今天,北京的“垃圾分类”仍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主持人:你现在跟我们说说垃圾分类有什么好处?
廖晓义:垃圾分类以后呢,它可以不用那么多地来建田埋场,你看我去过好几个田埋场,周围都是粮田,中国土地那么少,拿来做田埋场,何况那些资源,那么多的资源就不能再回收了。
主持人:十年前你们的设想是什么,开始推广垃圾分类的时候?
廖晓义:我们设想当时是过于乐观了,我们觉得当时有人就告诉我,是个老美,说你们做最难的事,做垃圾分类,美国都做了20年现在还不到40%,我们当时就想过,这个事情最难做吗,中国的垃圾分类是世界上当时是做的最好的呀,当时50年、60年代的时候,你看我们的橘子皮、牙膏皮,我们小时候都是分类的呀,西瓜皮拿去喂猪,淘米水拿去重新再用,那么什么渣土就拿去再建材的,我说中国有这个传统,中国有节俭的传统,怎么可能做不起来呢。
主持人:但是和十年前相比,我们没有看到垃圾分类的垃圾箱的增加。
廖晓义:对,我走到什么地方,最喜欢看垃圾筒,也就是看所谓分类垃圾筒摆在街上的是不是分类了,几乎百分百的是没有分类的,那么就说明什么呢
主持人:那说明你们推广失败了。
廖晓义:某个层面上我们受阻,不能说失败,我们不承认失败,不认输,我们还在做,我们在1996年在某些小社区实现了非常小范围的分类,实际上支持率挺高的,至少是一大半,公众是愿意来参与的,但是后来处理是个问题,最后分出去东西的处理,最后成为一个障碍。
主持人:但是以前遇到的问题,现在仍然存在
廖晓义:我们认为有一个好的契机,就是2008绿色奥运行动计划的承诺,我相信全体中国人民不可能,对着世界食言的呀,全体北京人民不可能对着世界食言的呀。我们做了承诺的,我们是靠着这份承诺才拿到这个主办权的呀,我们承诺里面说过垃圾分类要50%,2008年以前要达到的,我不相信这些,老百姓不会有这样一种觉悟,我也不相信我们政府有关部门不能把这件事情实实在在把它做起来。我相信每一个当年7月13日,北京申奥成功的时候,每一个在天安门前狂欢的人,都会来参与到这个垃圾分类的,这个行动中来的。
主持人:你今天在谈未来的时候那么兴奋,我认为有这样的忧虑,会怎么样,会不会重复以往。
廖晓义:不是兴奋,是激愤。我怎么说呢,十年嘛,我想再活十年应该没问题,我相信再有十年的时候,我的未来的那个十年,到时候您再来采访我,我相信会给你不同的一个答案和信息。
主持人:我推广垃圾分类,我在宣传先进的环保理念,我在为你们着想,但人家并不理解,有的时候甚至可能嗤之以鼻。
廖晓义:正因为不理解我们才要做。如果我们说出去大家都理解了,还要我们干吗呢?
解说:
2000年5月,因为对环保事业的突出贡献,廖晓义获得了有“诺贝尔环境奖”之称的苏菲环境大奖。地球村也受到国际社会广泛关注, 被联合国环境署定为在中国的民间联络站。 2001年,北京奥委会采纳了“地球村”提出的“绿色社区”推广方案,廖晓义被聘为2008年奥运会的“环保顾问”。为了“绿色社区”方案能在2008年前顺利实现,廖晓义和她的同伴们也更加的忙碌了。
主持人:你介意介绍一下你的生活吗,你的生活都是环保人士的生活,是不是跟我们有不同呢?
廖晓义:我是生活在一个,其实和大家,在很多方面是一样的状态之中,只是说,我们尽可能地做一点事,比方说永远的无车族,绝不忍心把那个,洗衣服的水直接排入下水道,希望还能够,把它留下来,再来冲厕所,包括冬天不洗澡洗那么勤,一个星期洗一次,我不觉得每天洗澡有什么必要,包括所谓现代有些人看来,可能是不良行为。包括尽可能地不坐电梯,有的时候也不可能都坐公交,因为要赶车要什么的,所以有的时候为了解决时间的问题,我就住在办公室。
主持人:那你看到路上车流的时候会不会愤怒?
廖晓义:愤怒,与其说愤怒还不说是无奈吧。
主持人:你觉得你能阻止别人践踏生态的脚步吗?
廖晓义:不能够,但是试图。人对自然应该有一份感情,应该有一份责任,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自然之子,你真的把自然当成亲人的时候,你就和他血脉相通,我觉得有些事情恐怕我这么说,不在我们圈内都很难理解,真的是对于我们天地父母有感情,有感情。好多时候,就是这个感情支撑着。
主持人:你不妨跟我们说一说,你对天地父母这种感情?
廖晓义:这个很自然吧。
主持人:题目很大,而且很神圣。
廖晓义:这是不可以说的,人的语言不能表达,只能自己去体会,人和天的感情不是人的语言能表达的,所以就是不要问这个话题。(哭了)
主持人:您现在做环保,您应该把你的话告诉大家,应该让更多的人能够理解。
廖晓义:无法表达。好多时候我们就用这个外壳,用理性的外壳把自己裹起来,是因为我们要在这个壳里头做事情,是因为我们不能够太感性。但是,但是我想为什么人就会认为自己是个独立的存在呢,为什么人就是只认自己的父母呢,没有天地哪儿有,没有所有的空气、河流、水、物种,所有的这些演化,所有的这些环境,那儿有你的父母呢,哪儿有人呢,这是特别简单的常识嘛。那么你看到这些东西,这么糟糕的,只是为了满足人的奢望,就要去把天戳个洞,把地弄个窟窿,把河流到处都塞了东西,看到那么多的物种去猎杀的时候,你怎么可能不心痛呢,我都不理解了。我都不理解,可能我不正常。
主持人:值得你放弃一切。
廖晓义:当然,还有这么多的人连命都放出去了。(索南达杰)他为什么,他一个人又没有说是哪个人让他去保护藏羚羊的,一个人就跟那么多的,在可可西里那么难,他就为了藏羚羊把自己,把自己给扔出去了嘛,他们这些人连命都扔得出去,我们那点时间精力有什么,算什么呀
主持人:那你这样做,这样想,每天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面,你觉得幸福吗?
廖晓义:幸福。当你这样做事,你晚上睡得觉,心里边踏实,这种踏实感是幸福,而且当你这么做的时候,你会觉得当你觉得万物真的是很相通的时候,你会随时有一种感恩,你吃饭会感谢,你用水会感谢水,你走出去呼吸,你会感谢空气,你生活在一种感恩状态中,也很幸福。感激给人带来很多幸福。
[画外音]我觉得我在做为天地该做的事,尽管我做得不好,尽管我还没有做成,但是我在做。中国人有一句话,叫天地良心,讲得特变好。我想我至少还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有意、有道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