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月琴：心中有条清澈的河

雷月琴手绘的河流污染地图。

山水环绕贵阳城

岳植行 黄通明

清晨，雷月琴吃过早餐，拿上拐杖、水壶和环保笔记本，便准备出门了。她要去贵阳市南明河支流的市西河巡查。

“市西河沿岸有许多餐馆在备菜洗菜时，将污水、废水直接倒入河中。”雷月琴说。

转了两趟公交车，今年79岁的雷月琴拄着拐杖，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市西河沿岸，开始了环保“巡查”。

这就是雷月琴普通一天的开始，而这一做已是30多年。

植根心底的绿色守望

雷月琴1937年出生，她4岁的时候，不慎喝到了被污染的脏井水，生了一场大病。经过漫长的艰难救治，雷月琴终于康复，但幼小的心灵里便有了环境与健康息息相关的概念，再加上目睹了周遭一些人因为水体、食物被污染，身患痢疾或重病，雷月琴认识到，生态保护对人的文明健康至关重要。

时值抗日战争期间，雷月琴随父母躲避战火，不断迁徙，一路看到了各种各样被污染的、荒废的河流。最终，他们到达贵阳并定居。从那时起，雷月琴被穿贵阳市而过、清澈见底的南明河深深吸引了。

“那时候的南明河清亮得一尘不染。”雷月琴说，“我们去河里游泳，波光粼粼，鱼虾结群，阳光照进水里，能清楚地看到水底的细沙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社会经济和城镇工业化的迅速发展，南明河沿岸陆续建起了炼钢厂、造纸厂、皮革厂等工业企业，入驻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商户。当时，人们基本没有环保意识，各行业产生的污水几乎都直排进了南明河。

“黑废水、白泡沫，把南明河变成了一个大染缸！”看着曾在孩提时给自己带来无限快乐的母亲河变成这样，雷月琴心痛不已。她一直认为，一条纯净优美的河流，是一个城市充满灵气与魅力的重要所在。

于是，1984年，雷月琴刚从贵阳市物资回收公司退休，便全心投入到环境保护事业，成为一名环保志愿者。那段时间，她走访了全国很多城市，考察了太湖、洱海、滇池、松花江等各大水域，看到了被水藻压抑的河流、被白色垃圾笼罩的水面，更加坚定了雷月琴用行动保护母亲河的决心。

溯源查污，保护母亲河

2008年的一天，贵阳市大雨倾盆，雷月琴冒雨前往花溪河沿线查看水质。走到龙王村时，她发现有一大股污水直排入中曹河。为了找到污水的来源，雷月琴连续 3 天到现场查看，最终弄清楚了污水的来源，并向有关部门反映了情况。

“从那时起，我就觉得自己应该画一张图，把了解到的南明河污染情况记录下来，向有关部门反映情况时也更简单明了。”雷月琴给自己下了死任务，摸排查清南明河流域的污染源到底都在哪。

于是，只要有时间，雷月琴就会沿着南明河流域、市西河、中曹河、花溪河走一走、看一看。她把常走的近10条河流手绘成地图，标记出污染严重的地方，事后逐个蹲点，向当地市民宣传劝诫，并向政府管理部门举报乱排污水的企业。

采访时，记者看到了雷月琴绘制的“污染地图”。整条南明河流域的整体情况跃然纸上，包括上下游众多支流、其沿岸的各个大型工厂、污染源、排水口具体位置与状况等。其中，一些重点观察对象都用红笔数次圈画，“狠狠的标注”。

1994年8月，河流重点污染源绘制图；2004年11月，南明河亮丽工程进展状况；2012年5月，遗留污染源标注图；2015年11月，污水处理厂分布图……每过一段时间，雷月琴都会更新手绘的南明河污染源地图，如今，这张地图已经更新到了第6版。

用行动推动理念传播

2007 年，为了更好地治理、保护贵阳市民珍贵的饮用水源，贵阳市成立了两湖一库（指贵阳市红枫湖、百花湖、阿哈水库饮用水源）工作领导小组，对作为饮用水源的两湖一库实施统一管理，并设立贵阳市两湖一库管理局、环境保护法庭、贵州省贵阳市两湖一库环境保护基金会3个机构。

当雷月琴从报纸上看到两湖一库环境保护基金会成立的消息后，立即找到基金会，当场申请并加入了基金会，成为基金会成立后的第一个志愿者。

但是，成为志愿者守护环境的道路上，雷月琴也时常遭遇被人排斥、抱怨、辱骂甚至“动武”的情况。

有一年，贵阳花溪河边，一名男子将死兔子挂在树干上解剖，并不断把内脏抛向河中。路过的雷月琴发现这一情况，立即上前劝阻，并告诉这名男子其行为污染了清澈的花溪河，要求他立即停止向河里丢抛血污内脏的行为。结果，这名男子不仅不听劝诫，还气急败坏地握着剖兔子的尖刀朝着雷月琴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并推攘雷月琴瘦弱的身体。雷月琴差点摔倒在地，但仍毫不畏惧地大声警告这名男子，指证他的错误，周围的群众终于挺身而出，扶住踉跄的雷月琴，把意欲行凶的男子从雷月琴身边拉开，齐声谴责他的不良行为。最终，这名男子狼狈地收拾东西，迅速离开。

还有一次，雷月琴和志愿者在阿哈湖水库“巡查”时，发现有年轻人在水库的核心区岸边钓鱼，同去的另一位志愿者在制止垂钓的过程中与钓鱼者发生争执，雷月琴上前劝解，希望钓鱼者不要再到饮用水水源地钓鱼。但是，其中一人怨声不断地指责雷月琴多管闲事，甚至一把扭开雷月琴拾捡塑料瓶的手，雷月琴的手指被扭得疼痛发肿，不能动弹，时至今日，右手无名指的关节仍然略微变形。

“我有时候也在反思，是不是真的管得太多、太严。”雷月琴说，“但是生态与文明，我相信始终是相辅相成的。当文明素养得到修正与提高，环境也自然而然得到保护和改善，相反亦是如此。管得多一些、细一点，污染就可能少一点。”

随着社会文明的进步和环境意识的提升，现在，南明河沿岸的许多商户都意识到了偷排乱排废水对河流的危害。雷月琴巡查时，他们会主动和她打招呼。做小吃生意的宋大姐亲切地称雷月琴为雷阿姨，说雷月琴是值得尊重的人。受雷月琴的影响，她不仅不再乱丢垃圾，还教育孩子要从小爱护环境。

贵阳市生态文明基金会秘书长叶小云表示，雷月琴没有轰轰烈烈的大事，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所做的事情也很琐碎，但是她几十年如一日从自己做起、从身边的小事做起，用坚持和行动影响着身边的人和年轻一代，用一点一滴的行动去保护生态环境，在实践中让生态文明的理念深入人心，让人们养成生态思维，促进生态与文明融合相成。

人生最美夕阳红

在两湖一库基金会的积极组织下，许多退休老人都加入到环保志愿者的行列中来，最多时达到了60余人。但日复一日的环保巡查工作枯燥、条件艰苦，慢慢地许多老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暂停了巡查。

如今，以南明河流域和阿哈水库为原点，扩散至相关支流，时常走访巡视、劝诫护河的退休老人，只剩下雷月琴一名了。每年，她平均志愿服务300小时以上，不收取任何形式的报酬。同时，收入不高的雷月琴，每年还坚持拿出3000元左右捐献给基金会。

从一个人到一个人，雷月琴告诉记者，她其实并不沮丧。她说，老年人不像青年志愿者，视力不好，腿脚也不麻利，身体条件确实需要考虑。近年来，她不断地向大中小学生进行环保宣传教育，已经培养出了许多优秀的年轻志愿者，他们正成为不竭的力量，共同加入到保护南明河的队伍中来。

对此，雷月琴很是欣喜。在护河之外，她最开心的事，便是将环保的绿色种子播撒至更多年轻学生的心里。她的3个孙子也在她的带动下，加入到了“两湖一库”环保志愿者队伍中，并在就业时选择了绿色生产或发展的行业。

2014年11月初，雷月琴入选“全国十大江河卫士”，获得奖金5.5万元。接过奖金和证书，雷月琴当即将全部奖金捐赠给贵阳市生态文明基金会，用于开展少儿环境教育和绿化基金。

“只要还走得动，我就会一直坚持下去。”雷月琴告诉记者。在她心里，看着年轻一代逐渐懂得保护水资源、保护环境，不乱扔垃圾，爱护花草树木，养成绿色出行、节约生活的好习惯，是生活最大的安慰。

过几天，雷月琴又要与志愿者基金会的孩子们，一同到贵阳市郊的草原上，开展“绿色环保”专题夏令营活动。南明河的河水清绿，映衬着雷月琴心里那条没有污染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