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公移山回头看（环境漫笔）

　　我这年纪的人，儿时便能对毛主席《愚公移山》这样金光闪闪的著作倒背如流，对“劈开太行山，漳河穿山来”这些向自然开战的大气磅礴的歌儿也耳熟能详。那时，很为我的家乡———江苏省盐城———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而倍觉庆幸和骄傲。
　　一个拥有1．5万平方公里平原陆地、有着582公里占全省2／3海岸线、1．4万平方公里海域、现已800多万人的地级市，没有一座山、一堆丘陵。
　　时间进入了旅游渐成时尚并上升为文化的时候，当看到他乡不但得益于良田、引人以绿水，而且连绵起伏的重峦叠嶂也成了游客蜂拥之所时，我常听乡人慨叹，我们盐城怎么就一座山也没有？要是有一座山多好啊！看邻居在楼顶平台上自堆小假山，特别是见到山区也有靠山发展发达的不少成功典范时，我不得不反思回头看起来：愚公到底该不该、能不能移山？
　　我知道毛主席推崇的是一种精神，一种我们当年男女老少都要学会唱的“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精神。这种精神也确实给了我们志气和毅力，但愚公毕竟有不顾客观实际和规律的“愚”的一面。当年，在“立下愚公移山志，誓叫日月换新天”的口号下，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潮流里，人们在“与人斗”的同时还“与天斗与地斗”，移山填谷甚嚣尘上，围海造田汹涌澎湃，拦江截流横空出世，伐木毁林此起彼伏，竭泽而渔虎视眈眈，杀鸡取卵大有人在……愚公诱惑着激情燃烧、勇敢中带点鲁莽的人们，年复一年地实践着“征服自然”的良好愿望，无意间留给自然和子孙淋漓的伤痛。
　　人总想着去主宰自然，结果，不加节制的资源索取却已撼动人们生存的根基，迫在眉睫的环境危机正在敲响锦绣自然的警钟。若不是痛定思痛回头看，若不是科学发展观的提出和强调，悲剧可能还在不停地上演。
　　记得四五年前看过的《人类文明的功过》一书中写道：“在我们这个星球上，当人类把天然林中的第一棵大树砍倒在地，文明便宣告开始了；当最后一棵被砍倒在地，文明便宣告结束。”这话说得形象、深刻而又辩证。凡事得把握好“度”。据说，每天感受到自己对大自然恩泽依赖的祖先，在砍倒每一棵大树之前，都要烧香跪拜。他们把自然界包括阳光、水和风在内的许多东西都奉为至高的神明。这其中有我们应当批判的迷信，但也有我们必须汲取的敬畏吧？
　　《古兰经》上一个经典故事说，有位大师，几十年练就了一身“移山大法”，但故事的结局又令我们回味无穷：世上本来并没有什么移山之术，唯一能够移动山的办法就是———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现实世界中有太多的事情就像“大山”一样，是我们至少暂时无法彻底改变的。那我们就得主动更新观念。我想，时至科学发展观日趋深入人心的今日，即使年且九十的北山愚公，也会与时俱进地改变自己，也会努力去坚持认识、把握、遵循和运用规律；他肯定不会再做荷锄叩石垦壤，硬拼蛮干“移山”这种得不偿失、劳而无功的蠢事，而只会用“移山”这难能可贵的精神，改造并美化山，与山和谐相处，利用山来发展来造福来成就小康，激励子子孙孙不懈奋斗。

《人民日报》 (2004年07月01日 第十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