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的忧患与媒介的责任

3 自然保护区的古树和山民

1) 大山的眼泪

　　不知你们是否注意到，今年泥石流、山体滑坡造成的死亡率是整个洪水死亡率的 70% ，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多泥石流、山体滑坡的情况？我们管被砍伐后的树桩叫大山的眼泪，如果我们现在去白马雪山、梅里雪山，会看到很多这样的地方，成片成片被砍伐过的山区。那么大山流过眼泪后会怎么样呢？事实上大范围砍伐树木的结果就是泥石流、山体滑坡加剧，造成了更大的人员伤亡。

　　为什么今年洪水不是特别大，但是山体滑坡和泥石流造成的死亡率如此之大？举例而言，大家都知道金沙江是长江的上游，但在江水流到云南境内虎跳峡这个地方的时候，它的主流因为两岸的树木砍伐严重，山体滑坡和泥石流加剧，已经被人戏称为第二个黄河。因为人为的过渡干扰、虫灾、火灾等因素，当地山区情况不容乐观，而且由于地势高海拔高寒的原因，如果植被一旦破坏，重新的生长将是非常的缓慢。如果树木砍伐，至少我们这一代人就不会再看到它古树参天的样子。

2) 保护者的困惑

　　自然之友在 96 年的时候曾经搞过一个拯救、保护滇金丝猴的大型活动。当时的情况是在滇金丝猴生长地区的德钦县正在进行林区砍伐，我们知道情况后在中央台进行报道，后来当地政府官员特地跑到北京来说，中央都在说他们砍树了，但是他们没有办法，因为很穷，不砍树就没有生活来源，所以来北京求助北京人的帮助。围绕这个事情，很多有识之士，为了保护滇金丝猴愿意出把力。后来为此德钦县得到了中央拨给的一年几千万的财政补助，以保护住那片原始森林。这是春天发生的事情，但是等到夏天第一次大学生绿色夏令营代德钦县举行的时候，他们非常遗憾的听说，德钦县拿到钱不再砍树了，但周围的几个县听说德钦县砍了树得到了中央的重视给了一大笔钱，所以本来没有砍树的县也举起了斧头。当时我们真的是特别困惑，不知道自己作为保护环境的人这么做是对了还是错了？我们都很关注滇金丝猴，我们都希望留住那片原始森林，但是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够起到保护的作用呢？

3) 茨里的故事

　　我们现在都在提倡环境保护，但是很多时候处在环境保护区的当地居民因为环保要求而没有了生活来源，例如*山吃饭的山民。那他们怎样生存？如何让环境的保护与人类的生活共存也是我们需要面对的问题。 1999 年我到一个森林保护区采访，当地的森林工人已经在家呆了一年，他们都是壮劳力，但是已经没有他们能做的事情，每个月的收入来源只有单位发的几百元的补助，他们表示也想种树，但是没有钱。后来在路上我遇到警察，看到了一个刚刚被抓起来的藏族小伙子，他叫茨里，刚刚 31 岁。他是因为猎杀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藏羚羊而被逮捕，按理是要判几年。警察说当他们带走茨里的时候，村子里很多人都跪在地上求警察少判一点时间。因为茨里去猎杀动物也是无奈之举。原来茨里家是世代的猎户，后来到了他这一代，有了森林工业，他就可以去砍树、卖力气，有了稳定的收入。但等到天然林禁罚后，正式的林木职工还有每个月 300 — 500 元的生活补贴，而他就没有了任何的收入，但是家里上有 80 岁的老人，下面还有三个孩子，他的妻子由于高原病白内障不到 30 岁就双目失明。所以茨里没有办法又重新捕猎，这一次是捕到了羚羊，被人举报。警察带走茨里的时候乡亲们跪在地上说他是个好人、好儿子、好父亲，为他求情。

　　很多人不知道臭氧层空洞的危害，我在青藏高原生活了 40 天回北京后体检，就是白内障。其实臭氧层空洞对人的眼睛和皮肤的伤害很大，所以才要提倡保护臭氧层。

　　我的广播节目里经常介绍说如何进行环境保护，所以当我在广播节目里讲茨里的故事后，有听众给我打电话、写信说我在同情一个偷猎者时，我无言以对，我是在同情茨里，我想知道茨里的母亲、妻子、孩子在他被关起来后怎么生活。我知道野生动物不能乱杀、树不能乱砍，但是他们要怎么生活？当政府一方面提倡环保的意识，同时也要让人们有可以进行环保的基本生存条件。我希望把茨里的故事讲给一些官员听，希望他们在做一些决策时可以考虑得更加全面一些，现在在进行“反坝”的过程中，很多地方政府说：“我们很穷，你们吃饱了穿暖了是在欣赏风花雪月，而我们却在饿着肚子光着屁股。”也有人说，我们要怎样衡量一个人对生活的满意度和幸福观？云南的一些少数民族他们认为每天喝喝酒唱唱歌就是幸福，如果让他们达到我们的生活水平的确需要很多年，但是像我们一样住楼房开汽车就一定幸福么？树是不能砍，但是生活在树周围的人们生活怎么办？

　　我曾经做过一个节目，内容是讲一个农村里一家四个孩子，因为苛捐杂税，要定 4 份少年报、 4 份小学生手册，因为当地有指标。后来这些孩子根本上不起学，当时我和崔永元在一个办公桌坐对面，我们俩就资助了这个家庭的孩子上了学。但是这样能够帮得了多少呢？

4 “疯狂”的水电站工程

1) 听不见的领导层

　　今天我刚刚看到了一个水电站移民*捡水电站工人的垃圾来维持生活的片子，真的是很希望一些领导可以看到这类的片子。现在有这样的一个比喻，说在中国， 100 个科学家顶不上 1 个处长， 1000 个科学家顶不上 1 个司长，所有的科学家顶不上 1 个部长。所以在很长的一个阶段我个人的目标是打动处长、抓住司长、*近部长，争取能够让他们知道这些。不过有些时候我也真的是很奇怪，像现在我们“反坝”的声音这么大，媒介上按理说报道很多，但是今年四月份我们自然之友的成员之一给中央写了一封信说明这些情况后，前两天我们刚刚得到反馈说很多中央高级领导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怎么让领导层听见百姓的声音呢？

2) 活佛也保护不了的神山与神湖

　　四川木格措是一个风景很美的地方，附近有一个七色海，雪山和高山湖泊掩映在一起，满山的高山杜鹃，在当地被老百姓称为神湖，但是非常遗憾的事，去年开始我们得知木格措要修水电站。这就意味着七色海要被抽干，山林要被破坏。我们很多的媒介、 NGO 对此进行了大量的工作，但是今年我们得到的通知还是说木格措修建水电站的环评通过了。位于木格措附近的仁宗海、霸王海，据说去年当地老百姓给温家宝写信表示说反对修水电站，温家宝做出了重新调查的批示，而重新去调查的人回来坚持认为可以修。所以当地的水电站工程还是动工了。今年我们再去那里，当地的老百姓基本上不怎么敢接受我们的采访，因为上面已经发话不准对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

　　仁宗海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我们得以由当地林业局工作人员亲自带去，目的是上级部门要在这里修水库给与的赔偿款当地认为太少，希望我们记者可以与当地水电部门讨价还价，而非要保护住这片美丽。但据当地居民介绍，仁宗海周围有很多碱性的山泉，是吃草吃叶子的野生动物维持体内酸碱平衡必需的水分来源，所以这个地方的野生动物非常多，不能够破坏。但是等我们去的时候，已经开发的很厉害的，山泉被毁、树木被砍，而且事实上当地的环评根本就没有得到批准。后来我们通过记者沙龙向各个媒体发布了这个消息，南方周末、焦点访谈又到那个地方进行采访，从焦点访谈拍摄回来的照片我们可以看到，当地山林里受到国家保护的冷杉，在当地水电部门急于砍伐的情况下，被用炸药满山的轰炸，结果一个山都炸秃了。如果是普通老百姓，砍一棵冷杉则是要判两年刑的。而政府行为呢？后来在强大的媒体的压力下，仁宗海的水库修建停工，而且把施工队伍全部撤出。

　　不过非常遗憾的是，今年不知道是打动了哪一级官员，仁宗海工程现在又开始全面开工，而且现在离距离仁宗海还很远的地方就不许外人进入了。我们打着林业部一个内部杂志的旗号，但是看管的人说必须拿四川投资公司的人的批条才可以进入，所以这里面我们又开始迷惑，他们的牌子上明明挂着的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保护站，但进入却要经过四川水利投资公司的同意。我们去年看还非常漂亮的山溪今年就已经干枯了。

　　在路上我们遇到了当地非常有名望的一个活佛，他说神山神湖是不能践踏的，但是现在他也不能说什么了，因为上面已经有人给他打过招呼不能多说话。悲哀的活佛！

3) 强行退休的都江堰

　　关于都江堰紫坪铺大坝的修建， 1991 年国家环保局召开的专家会议讨论是否要修建紫坪铺大坝，多数专家都否定了，但是四川政府表示宁愿不要遗产都要修紫坪铺大坝。大家都知道都江堰世界上惟一的无坝工程， 2600 多年的历史，其修建原理非常的先进，外国专家甚至声称这是天外来客修的，而眼下我们国内却一定让它退休，来修所谓的紫坪铺大坝。

　　紫坪铺到鱼嘴最精华的四六分成的地方只有 6 公里，当地部门说修大坝不会影响这个历史遗迹，但是这 6 公里的概念是盘山公路，我说洪水是按照你的盘山公路行进么？现在为了枯水季节的水流调剂已经给当地的河流分布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至于都江堰附近的鱼嘴，现在改名叫杨柳湖。曾经也风风火火的要进行修建。后来之所以停工，是经过北京的 NGO （自然之友、地球村、环境研究所等）一轮的运动，与媒体一起打的一个很大的胜仗，保护住了这个都江堰的一部分——鱼嘴。所以我们也说，中国公众参与的程度通过 NGO 这种机制现在可以说是开始了。还有人说得更大一点，就是中国的民主进程通过环保可以说是我们进入的比较容易的一个方面。

4) 被钉死的“诺亚方舟”

　　还有那个在 19 世纪被英国植物学家称为诺亚方州的在峨嵋山附近的大渡河峡谷。峡谷一般分崖谷、峡谷、张谷，而大渡河峡谷拥有世界上非常罕见的众多的崖谷，所以很快就被批准为国家级地质公园。可是我们今年去的时候，地方政府又是表示宁愿不要地质公园也要开发，说：“我们不能再这么穷，水不能这么白白流掉。”所以当地现在也要建设水电站。我们也不是反对他们修水电站，因为当地老百姓也是要生活，但是现实情况时，因为修建水电站而造成了山体滑坡的危险，他们就用水泥和钉子把大山给钉住了。所以这样的一个峡谷就这样被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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