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保护“自然保护区”？

　　嘉  宾：王  昊（北京大学自然保护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博士）

　　程兴渝（四川省宝兴县环保局局长）

　　主持人：李  禾（本报记者）

　　“六·五”世界环境日刚过去不久，今年世界环境日主题是“森林：大自然为您效劳”，旨在配合联合国国际森林年，提高人们的森林和生态保护意识。

　　自然保护区正是森林和生态保护的最重要载体，其成效对保护我国的自然资源和生态安全至关重要。然而自然保护区被随意调整、管理不善、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功能日益丧失的现象也引起了广泛关注。该如何提高保护区的保护有效性，保护好保护区本身？

　　15%的国土面积承载保护生物多样性主力军作用

　　主持人：目前，我国自然保护区的情况如何？

　　王昊：截至2008年底，全国自然保护区2538个，总面积约14894.3万公顷，占国土面积的15.1%，超过世界平均水平3.1个百分点。其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303个，面积约9366万公顷，分别占全国自然保护区总数、总面积的12%、61.7%。有28处自然保护区加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与生物圈”保护区网络，有33处列入国际重要湿地名录，有10多处成为世界自然遗产地。

　　这15%的国土面积承载了我国保护生物多样性和维持生态系统的服务功能中的主力军作用，是中国人最后的自然遗产，也是人类的宝贵财富和精神家园。

　　程兴渝：从全国来说，85%的陆地自然生态系统类型、47%的天然湿地、20%的天然林、65%的高等植物群落类型和绝大部分国家重点保护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物种，都在保护区内得到了有效保护。

　　从宝兴县来说，其境内的四川蜂桶寨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已有30多年的历史，主要保护对象为大熊猫、金丝猴等珍稀濒危动物及山地混合森林生态系统。经调查，蜂桶寨保护区有陆生脊椎动物约350种，植物超过2000种。

　　为配合环保部对外合作中心与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长江流域自然保护与洪水控制”项目在宝兴设立的“综合生态系统管理示范区”子项目，四川省林业科学研究院对保护区功能现状进行了调查。调查发现，蜂桶寨保护区不但是我国大熊猫集中分布区，还紧邻A级优先保护单元卧龙自然保护区（主要保护西南高山林区自然生态系统及大熊猫等珍稀野生动物）、黑水河自然保护区等，是邛崃山系大熊猫栖息地的关键性走廊带，具有水土保持、濒危物种保护等生态、科研和生态旅游开发价值，意义重大。

　　各地抗拒建立和维护保护区

　　主持人：近年来，保护区核心区被调整，甚至被违法侵占、开发情况时有发生，目前，保护区主要存在哪些问题？

　　王昊：首先，其面积虽然约占国土面积的15%，然而，除去西部几个大保护区，如羌塘、阿尔金山、可可西里、三江源，其余保护区面积不足国土面积的5%，远达不到国际上每个生态系统类型10%得到保护的目标，并且分布不均匀，东部省份覆盖率低，难以保护和保障本地的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功能代表性。

　　其次，虽然保护区数量已达到2538个，但所有公开材料中，只有13%的保护区有清晰的边界。我们调查选择的49个保护区，多为条件较好的国家级保护区，在地面验证过程中，我们发现保护区的边界数据仍然存在形状不对和位置偏移等较为严重的误差。

　　还有，在我们调查的很多省份中，新建保护区的积极性很低。由于担心和地方经济发展冲突，看不到建立保护区的直接利益，很多地方政府选择不建新保护区，已有保护区不升级，为基础设施、矿产、水电等开发预留空间。已建立的保护区需要提高质量，亟须一套明确的目标和指标体系，对其成效进行定期的检验，以确保保护区行使应有的功能。调查的49个保护区中，大多对国家和社会投入对其有何具体的成效目标不清楚，造成国家投入的经费不能用到最需要的保证保护区基本功能的工作上。目前国家对保护区的投入仍然不足。

　　程兴渝：蜂桶寨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也存在同样的问题，现有的保护区和遗产地保护政策有效保护了生物多样性，但同时也限制了地方经济的发展。保护区面积较大的宝兴县更是如此，其获得的资金支持较为有限，发展不足矛盾突出，生态保护压力沉重。

　　此外，保护区缺乏执法主体，在辖区内不能及时有效地查处所发生的突发事件，不利于保护工作及时有效地开展；从人才结构上看，在编人员中只有管理和工勤人员，缺乏各种专业的高、中级技术人才，如保护区没有一名专业兽医。科研监测人员能力不足，特别是在科研方面，缺乏生物保护等专业人才。

　　从数量扩展到质量保证

　　主持人：如何提高保护的有效性，保证保护区的功能和完整性？

　　王昊：近年来，由于保护区的成效不清晰，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国家和社会对保护区的支持，有些地方政府也因此降低了建立保护区的热情，甚至希望撤销保护区，为地方经济发展让路。我国保护区占国土比例已超过世界平均水平，保护区的发展需要从前几十年的“数量扩展期”进入下一个阶段“质量保证期”，即改善保护区的管理水平，提高保护的有效性。

　　保护区可以通过完成下面4个步骤来实现保护效果：明确保护对象，确立保护目标，制订计划方案，实施行动；监测保护对象的变化趋势；分析保护行动的成效和不足；动态调整保护行动。

　　我们调查的49个保护区，仅有15个保护区有较准确的边界，占31%。数字边界是客观评估保护区成效的必需基础数据，因此，亟须在国家层次汇总和补充完善保护区边界数据，建立起一套保护区边界准确的基础地理信息数据，支持保护区的评估和管理。

　　保护区的法制建设仍然是保证我国保护区功能的最优先行动。法律应对保护区提供的生态服务功能如何得到财政、社会和市场的支持做出明确的界定，以解决地方发展不平衡带来的抗拒建立和维护保护区的趋势。

　　国家还应尽快开始选择几个在评估保护成效方面有示范作用的保护区，帮助他们建立起以围绕保护成效考核为中心的监测和成效说明的完整体系，供其他保护区借鉴和参考。同时建立技术支持、数据分析的专家平台，为现在人才还比较匮乏的保护区提供支持，并逐渐吸引和培养一批扎根在各个保护区的当地专家队伍。

　　随着我国经济发展和国力增强，无论是政府和社会资源对保护区的投入，都已有所增加。随之应建立激励机制，对自然保护区工作由粗放变成精细，成效逐渐清晰的保护区扩大投资，并用多种方式吸引社会资金的注入和社会对保护区的监督和支持。

　　程兴渝：保护区的保护不能仅依靠保护区管理所的力量，还要结合国家退牧还草政策、水资源费、排污费等收缴分成、野生动物保护、关停整顿工矿企业等政策，如适度调整现有分成办法，提高留给地方的比例，扩大地方的使用权限，以此作为了保护生态、减少资源开发的补偿。建立生态补偿机制，重点培养一批懂政策、有技术、会经营的新型农民，在农村发展生态经济，以项目促发展，实现保护与发展的双赢；发展生态旅游业促进增收，提高保护区周边社区农牧民的生活水平，在减少人们对自然资源过分依赖的同时，带动当地农村的经济发展。

    ■ 典型案例

　　长江上游特有鱼类将失去最后家园

　　2010年11月，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评审会议通过了重庆市关于调整“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国家级保护区”范围的申请，将小南海电站大坝所在地及其邻近的松溉溪至马桑溪大桥22.5公里的江段从保护区的范围中划了出去，调整为“非保护区水域”，同时将小南海电站大坝以上的石门镇至地维大桥73.3公里江段的保护级别降低，由缓冲区调整为实验区。而拟建小南海水电站的坝址恰好位于此次调整为非保护区水域的江段。

　　生物学家、中科院院士曹文宣等专家指出，小南海和其他梯级电站开发的累积效应将会严重改变河流生态系统的水域环境，对栖息的珍稀特有鱼类造成毁灭性影响。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保护区约有72.5公里江段将直接受到小南海工程的影响。该江段是保护区下游江段特有鱼类最重要的产卵场及集中分布点，也是保护区距离三峡库区最近的特有鱼类产卵场。小南海工程建成后，水库将淹没7处原有的珍稀特有鱼类产卵场，还阻隔了鱼类在大坝上下游江段间的洄游和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