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守着黄河吃水难的背后

   （新闻周报2005年1月4日报道）

　　“水咋样？”
    “和前些天一样,又黑又臭。”
    “前几天全国、省人大代表视察时水不是好的吗？”
    “没有，就那两天。”
    去年12月21日下午，河南省濮阳市胜利西路市自来水公司二楼窗外大雪纷飞。正在办公室里沉思的濮阳市自来水公司生产科科长薛华，接到了自来水公司水厂沉淀池一位负责人的电话。从去年9月以来，濮阳市自来水公司黄河取水处的原水受到严重污染，近30万濮阳市民不得不面临守着黄河吃水难的问题，城市供水一度出现了严重危机。
    上游企业排污、下游市民买单，当源源不断的污水被排放到天然文岩渠——一条濮阳市民陌生的河流时，吃水成了市民8年的心痛话题。

元旦前后污染最严重

    从去年10月开始，濮阳市自来水公司化验室连续检测发现，取水处的黄河原水污染逐渐加剧。“10月11日前后我们关闭了取水闸门，原来天然文岩渠也受到了污染，但没有今年污染的时间这么长。”濮阳市自来水公司生产科科长薛华告诉记者，濮阳市的取水口位于天然文岩渠入黄口下游800米处。黄河进入枯水期后，黄河主洪流被取水口侧大面积的淤滩所阻隔，没有被黄河水稀释的天然文岩渠里的污水沿河岸线全部进入了濮阳市引黄渠和沉淀池。
    发源于新乡市原阳县的天然文岩渠是人工开挖的排灌综合渠，总体走向与黄河基本一致。
    据了解，濮阳市的取水口之所以选择在天然文岩渠下游800米处，主要考虑天然文岩渠是灌溉渠，上世纪80年代时水质较好，可以作为黄河枯水期的备用水源。但自1996年以来，天然文岩渠中上游总会有大量工业废水集中排放，造成濮阳市饮用水源严重污染。为此，濮阳市曾多次被迫关闭取水口，启用备用地下水源，施行定时限量用水。
    “他们每年集中排污的时间大致在阳历年后、阴历年前。”曾一直从事水样检测工作的濮阳市环保局环境保护检测站站长李文杰分析说，这可能与元旦前后环保执法的力度有关——环保工作人员忙着过节，企业忙着偷排污水。
    濮阳市自来水公司的最新检测结果显示，天然文岩渠入黄口的水体为酱黑色，味臭，化学检测各种指标都超出了国家饮用水标准，尤其是COD、氮氨和高锰酸钾指标，国家饮用水重要指标之一的COD含量每升达166毫克，是国家三类水质（饮用水）指标的10倍;耗氧量每升为51.8毫克，是三类标准的7.3倍。

企业被迫使用污水

    发现黄河原水受污染后，按照国家规定，濮阳市自来水公司被迫关闭了引水闸门，启动了18眼自备地下水井。虽然市民的饮用水供应紧张，但是经过努力基本上能够保证正常生活用水。让濮阳市感到压力最大的是工业用水。为了保证工业用水，濮阳市自来水公司加大了投药量，净化剂从原来的每千吨水15公斤至18公斤提高到了每千吨水200公斤至240公斤，是原来投放量的14倍；加氯量由原来的每千吨水2.5公斤提高到了10公斤，同时加大了活性炭投加量、增加了爆气装置等。
    “即使是这样，我们也无法满足中原大化、中原乙烯和濮阳市热电厂3个大户的工业用水需求。他们曾因为水质问题向自来水公司提出过500万元的索赔要求，但我们只有跟他们解释，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希望他们能够谅解。原水水质不稳定，自来水公司真的没办法，治理水污染不是自来水公司一家所能解决的事。”薛华科长说，为了保证不让企业停产，他们只能不计成本地为市内企业供水。
    去年10月28日，濮阳市自来水公司将水污染情况上报给了濮阳市有关部门，请求解决水污染问题。虽然该市也通过环保部门、黄委会等有关部门进行了处理，但是原水污染的情况仍没有得到大的改善。
    12月2日，濮阳市自来水公司预沉池、调节池已无水可用。为了保证几家工业用水大户的用水，自来水公司不得不开闸引进了高度污染的原水。但按照濮阳市自来水公司的供水工艺处理能力，无法将此原水处理至国家标准。薛华说，他们担心这样下去，取水的成本持续增加会让公司受不了。按照国家有关规定,水价又不能够随意涨价。

口头“治理”到何时

    王德洲，濮阳市自来水公司生产科副科长，他被认为是自来水公司最了解水污染内幕的人。自1997年以来，他曾多次和濮阳市环保部门的同志到上游暗访过。去年12月21日傍晚，他向记者讲述了最近一次暗访的情况。
    去年11月9日，他们在长垣县王堤段文岩渠桥看到，污水为黑红色，气味十分刺鼻。他们顺渠而上,发现长垣县造纸厂正在排污。在封丘县戚城乡裴固闸，他们看到的情况也是如此。在封丘县城西关天然文岩渠十支渠，一家化肥厂排放的污水为乳白色，同时一家造纸厂正在往渠里排放污水。当天下午，他们在延津县县城西北角又发现了一家正在排污的大型纸厂。在延津县佛村，一家造纸厂也正往天然文岩渠六支渠排放污水。
    11月11日，他和市环保局曹副局长、法规科的刘科长3人来到原阳县。在原阳县西北角，两家造纸厂都将污水排放到了天然文岩渠。在该县的黑三羊乡附近,他们发现了七八家造纸厂，其中有的直接将污水排到了天然文岩渠。
    说起去年的这次污水事件，濮阳市环保局污控科王豫乡科长给记者讲述了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去年10月底，新乡市环保局接到省环保局批转的情况反映后，新乡市环保局专门派了4个人到濮阳登门道歉，表示一定要治理好排污企业，该停的停、该关的关。果然，新乡市环保局干部来的前两天COD浓度由160毫克降到了140毫克。而他们走后，COD浓度却直线上升，由160毫克上升到了300多毫克。“我估计，他们肯定是做了工作后才来的，但是治理污染企业不是环保部门一家的事。作为他们的同行，我能理解。”
    事实上，从1997年以来，濮阳市环保局、公用事业局和市自来水公司等部门多次暗访取证，当他们将暗访的情况反馈给有关部门后，除了得到口头“治理”的答复外，水质仍没有明显变化甚至越来越严重。
    “我们是濮阳市选举的省十届人大代表，在濮阳市人大常委会组织的全国、省人大代表集中视察活动中，亲眼看到天然文岩渠水质被严重污染，危及到了市民的饮用水安全。可以说，听起来忧心忡忡、看起来触目惊心。虽然濮阳市采取了一些措施，但只能暂时缓和水质污染造成的矛盾。如不能在短时间内彻底解决，将严重影响濮阳市民饮用水安全和工农业的正常生产。建议有关部门严肃查处天然文岩渠沿线企业的违法排污事件，彻底关停‘五小’企业，尽快从根本上解决天然文岩渠水质污染危及濮阳市民饮用水安全的问题。”十余位省人大代表在联名信上忧心忡忡地写道。记者从濮阳市有关部门获悉，濮阳市的省人大代表在省九届人大三次、四次、五次和省十届人大一次、二次会议上多次联名提出这个问题，但由于种种原因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呼唤建立治污长效机制

    “这次协调会是省局组织两市召开的最后一次协调会，下次再出现类似污染问题将按照省政府责任追究的有关规定，追查有关责任人的责任。”在去年12月10日河南省环保局于封丘县召开的有关县市协调会上，省环保局李景明副局长如是说。
    李景明副局长明确指出，造成这次天然文岩渠水质污染的原因是封丘县造纸厂和化肥厂擅自开工、排放超标废水。协调会认为，这次造成长时间对濮阳饮用水源污染的主要原因是新乡市产业结构不合理、被关闭的造纸厂擅自恢复生产、个别企业偷排污水、有关部门监督管理不力。新乡市对查出的违法排污企业，必须采取果断措施予以关停。封丘县造纸厂要拆除蒸球、清除麦草;封丘县化肥厂要停产治理，经省环保部门验收达标后才准恢复生产。同时，有关部门就违法排污问题要追究当地政府和环保部门的责任。而记者从濮阳市环保局了解到，省里的这次协调会后水样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
    濮阳市环保局的一位干部告诉记者，2001年6月新乡市就曾答应，对该市造纸企业进行全面整顿，达不到排放标准的要一律关停。要全面开展造纸企业清洁生产审计工作，逐步降低企业的废水排放量和污染物排放量。但从后来的水污染情况看，当时的承诺并没有完全兑现。
    去年的原水污染事件终于让濮阳市下了决心，把建设新的城市生活用水取水口工程列为2005年濮阳市的一号工程，确保今年9月底前建成投入使用。省河务局专家通过对渠村引黄闸、城市引水沉沙池和取水口等地进行的实地查勘,已经编制了濮阳市引黄供水水源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决定对取水口进行改建、避开污染,但工程需要投入上千万元。濮阳市公用事业局认为，取水口工程的费用不宜摊入城市供水水价,让城市居民分摊。
    虽然濮阳市通过在濮阳县建立第二水源、改建取水口等措施，有望解决吃水问题，但是对于“豫北大漏斗”濮阳市来说，地下水资源是有限的，黄河水仍然是主要水源。从1997年以来，天然文岩渠向黄河排放污水的治理问题濮阳市已呼吁了多年。但如何建立天然文岩渠防污治污的长效机制，仍是彻底解决濮阳城市供水污染问题无法回避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