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植访谈实录：女科学家的快乐人生

主持人：应该说您跟您那些同事、同伴，在当时选的都是相同的路，您觉得您跟他们有什么不同？在思想理念方面有什么不一样吗？

吕植：我觉得大家的兴趣和追求都非常相近的，只不过我做熊猫的工作，他做别的工作，大家互相合作、互相支持，这很重要，你有一个团队在支持你，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只是有一些分工而已。

主持人：在当时盗猎应该也很猖獗，您是否遇到盗猎者，是否遇到威胁？

吕植：面对面的碰到只有一次，我吃完饭在林子里的小路上散步，结果突然前面几个黑影一闪，一下就没有了。路上就留下两个带子，我和同事散步，跑过去一看，是羚牛肉，可能是来盗猎，这个人可能就在山后或者藏在哪儿，天已经暗了，看不见。这时候我们就有点儿紧张，那些人手里肯定是有武器的的。怎么办呢，赶紧去叫同事，我在这儿盯着，让另外一个同事跑去叫人，盯的时候也有点儿紧张，因为他们的东西还在这儿，如果他们当时决定给我一枪把肉拿走的话也是来得及的。所以我当时也有点紧张，想隐蔽一点，躲在一个石头后面，但是肯定也隐蔽不了，因为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后来把保护区的公安警察叫来了，追了一下，他们也跑了，因为他们也知道自己做的是坏事，碰见我们也就跑了。那是直接面对盗猎分子，但是保护区的朋友们，经常是拿着真枪对干的，这样的事儿经常发生。

网友：您从事野外研究工作是比较成功的，您有什么的遗憾吗？

吕植：这方面的问题想得少一点，因为往前走的时候你总是想下面该做什么，也许过一个阶段好好想一想有什么遗憾吧。

主持人：您从事野外研究有二十年了吧？

吕植：说起来是21年了吧。

主持人：它在您的人生当中占有多大的分量，改变了您什么？您又从中得到了什么？

吕植：占了我人生的一大半。我觉得改变的东西是非常多的，首先我找到了我喜欢做的事情，我自己很清楚我的人生道路，目标很清楚，心里也很踏实，回到快乐这个字眼上，那确实是一个挺快乐的过程，虽然我自己觉得是不容易的，有多少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不是很多。这是我的，也可以说是收获。另外我觉得我的收获之一是在做这个事情的过程中间，认识了很多优秀的人，优秀的同事和朋友，后来都变成了很好的朋友，与这样的人为伍，和这些心地善良，而且有理想，并且非常能干的一些人共事也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我觉得我的改变让我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是我最大的收获。

主持人：您现在还从事野外研究工作吗？

吕植：现在就复杂了，我自己不去盯着熊猫看了，可能是学生和同事里做这些工作，我更多的时候是来张罗这些事情，组织确定我们做什么事情，然后我们去寻找支持。研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花很多力气来做保护的实践工作，因为作为科学家，我们能够想到应该做什么事情，怎么样做事是对的，但你想的对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在现实中实现，光说是没有用的，必须要拿出例子来，后来我在95年以后，在做野外研究工作十年以后，我开始越来越多地投入做一些实际的工作，寻找怎么样才能把你认为正确的想法变成现实，这是更难的工作。现在我做保护国际的工作主要是做这样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我觉得学习到的东西不比你从学校里和书本里学到的少，甚至更有切肤之感。这同样是很快乐的，你看着你的知识、研究的结果，直接在现实里做改变，改变现状，这也是很高兴的事情。所以两部分事情我都做，创造知识、发现知识，同时把知识放到实际中运用。

网友：是什么原因促使您选择熊猫作为人生的事业？冷门专业一般都不被大家所理解，也不会去选择，您怎么看待这个选择呢？

吕植：这是另外一个事情，这个社会选择什么和个人选择什么不一定是完全一样的，当然社会选择什么可能会给你提供一定的好处，比如挣钱的机会多、就业的机会多，这是社会的选择，但是个人的选择是更重要的。刚才说到快乐不快乐的时候，如果你永远是被别人推着走，被社会的选择左右的话，可能你永远也找不到自己喜欢什么，所以有时候跟社会稍微保持一点距离，回过头想想自己喜欢什么，不管是冷门还是热门，只要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有应该考虑是不是花精力来做这个事情。事实上只要你喜欢做的事情就要做好，只要你做好这个事情，不管是热门还是冷门，这个社会都会辨认出来是好东西。那么你就会得到社会的认可和尊重。这个关系在选择的时候往往会迷失，你直接奔着结果去可能不一定那么好，你要奔着你原本的想法，喜欢不喜欢的时候，结果反倒来得更直接、更快。

主持人：我们今天的主题是“科学人生，快乐人生”，现在很多网友对您如何实现快乐人生的问题提出了很多的想法，他就问，如果人生当中遭遇到挫折，和处于低迷的时期，您会考虑做哪些事？如何扭转自己的心态？

吕植：我觉得人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所有人都会有低迷的时候，心理不顺畅的时候，遭受打击了，都会有。暂且把这个东西放一放，因为可能事后再来看可能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大，但是你正在这个阶段的时候可能你会拔不出来。那时候你不妨做点儿别的事情，看看小说，或者是逛街，买一件漂亮衣服，或者是出去旅游，看看别人怎么生活的。不要把心思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看看农民在过什么样的日子，你可能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一个人了，不要老觉得自己非常不幸，实际上这个社会上不幸的事情、不幸的人很多，即使人家那么不幸，人家也不一定像你这么想，所以有的时候跟自己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要老是沉溺在自己这一点点的心思上面。

主持人：那么我们现在想问一下您现在总是的保护国际中国项目办公室，是您自己创办的吗？

吕植：那是2003年夏天的时候创办的，在那之前我在美国哈佛大学和耶鲁大学教书，回来以后我就想应该做点什么事情往前再走一步，正好有这么几个机会，保护国际要在中国成立办公室，所以就做了这个工作，一开始这个办公室一两个人，现在这个办公室已经有了将近30个人的团队。我们在中国的西南、四川、云南、西藏、青海做保护生物多样性、保护自然的工作。还做更多的工作，我们主要想的是，人和自然是能够和谐相处的，一开始我们想人怎么样能过一个健康的生活，我们希望人能够真正达到过一种健康的生活，健康生活的一部分就是人跟自然的和谐，实际上这也跟咱们国家的小康社会、和谐社会的目标是一样的。但是说不行你得拿出一些例子来，所以我们就做了很多工作示范，人和自然在一定程度上是能够和谐相处的，这里面涉及到很多问题，贫困怎么办，人们的发展怎么办，经济收入怎么办，教育怎么办，医疗怎么办，都是结合起来的，不光是环境保护的一个问题，而是把环境保护放在一个大的发展的背景下面去互相之间来影响，其中的一个影响的目的就是环境保护到底能给人带来什么好处，我们要把这些好处展现给大家的话，这个说服力就更大了。

网友：我知道研究猩猩的有一个叫古道尔，在猩猩群里待了几十年，您当时和他一样吗？

吕植：如果说受到影响的话，小时候看的那些书里面其中就有他的，不是自传，但是是自己写的一个自己实际情况的书，叫做《黑猩猩在召唤 珍妮古道尔》，当时也是很羡慕，她怎么就能找到这样的机会，后来我认识了珍妮古道尔，我觉得她是非常了不起的，她也是一样，也是从小就非常喜欢动物，高中毕业以后有这样的机会到丛林里去，当时听起来很可怕，到非洲的丛林里，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但是她就去了，去了以后，就是跟黑猩猩交朋友，也是花了两三年的时间交朋友，然后就成功了，因为黑猩猩可以接受她，可以让她近距离的观察。她有个最大的发现就是黑猩猩能够使用工具，所谓的工具就是把树枝折了以后把树枝探到白蚁洞里把白蚁吊出来吃。当时恩格斯在定义人的时候说“人是唯一能够使用工具的动物。”但是黑猩猩做这种举动是不是一种使用工具的表现呢？所以当时对这个概念在人类学上是一种挑战，所以引起很大的轰动，也引起很多的重视。我觉得我们有很多类似的地方，当然女性是一个共同点，都在比较偏僻的荒野里做研究动物的工作，我做熊猫，她做黑猩猩，这些动物也都是引人注目的物种，所以引起社会的很多关注，这些年我也经历了不少采访、关心，和研究熊猫的主题是有点关系的，曾经有一段时间我都不好意思提我是研究熊猫的。特别在国外，如果我说我是研究熊猫的，在国外的人就会表示出又羡慕、又吃惊、又钦佩的样子，你就会不好意思。但你知道这个不是冲着你个人来的，是因为熊猫得到很多人的喜爱来的，研究黑猩猩也有这样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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