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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摸生命黄河

Eedu.org.cn 作者:佚名    资讯来源:中国水利网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4-9-29

  引子 2004年4月,从海拔4000多米的青藏高原传来一个令人惊愕的消息:黄河源鄂陵湖出水口出现有史以来首次断流。母亲河的命运再次引起全社会关注,人们不禁想起1997年的震荡。
  97震荡:黄河700多公里河道失踪
  1997年,黄河上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大河断流了,而且从黄河三角洲一路断到古城开封。这下好,一向被视为桀骜不驯、汪洋恣肆的巨龙趴下了,700多公里长、几十公里宽的河床就这么刺眼地裸露着,像是嘲弄,也像是自嘲。在济南泺口,有公司开始利用宽阔干涸的河道对员工进行军训,还有人把河床当足球场。至于两岸百姓往来,就直接从河床上骑车,或开着小四轮“突突”驰过干得冒烟的河的尸骸。
  从山东、河北、胜利油田发给国务院、水利部、黄委会的催水报告急如星火、纷至沓来。50年治黄岁岁安澜,当然是功在禹上,可圈可点,海内外赞美之声不绝于耳。可是治着治着把母亲河的下半身给治没了,用主流话语讲,叫成绩中的问题,前进中的挫折,安澜中的危机。查遍史书,黄河只有不断的“河决”,“河溢”,“河徙”,或者“溃决”、“连决”、“大决”、大徙,很少有“河竭”发生。明显见于史书的大概有四次。据《国语·周语上》记载:周幽王二年,发生地震,泾河、洛河、渭河因歧山震崩、河源阻塞而枯竭。这是公元前780年,距今2700多年,而且泾、洛、渭都是黄河支流而非干流,河竭原因又是由于地震;另据《宋史·河渠志》,宋哲宗元符二年即1099年6月,河决内黄口,东流复断,恢复北流。这是黄河由二股汇为一股并流,严格说算不上断流;又据地方史志,万历30年,即1602年,闰二月,甘肃河州(今甘肃临夏)一带“黄河水干见底”。黄河断流在上游,显然由于大旱,来水偏枯造成的;距现在比较近的断流发生在1960年,据《黄河大事记》记载:6月2—8日因花园口水利枢纽5月31日截流成功,黄河花园口站发生河干,流量为零。12月3—20日因三门峡水库关闸及渠道引水,花园口站又断流18天。花园口以下河段也因上述原因出现两次断流。
  1997年的黄河断流,在人河关系史上成为一个极端事件,后来被屡屡提说。权威的说法是:黄河中下游主要支流沁河武陟站、汾河河津站、延河甘谷驿站、渭河华县站、大汶河戴村坝站相继出现断流,其中渭河华县站为有资料记录以来首次断流。黄河下游干流河道更是断流频繁,利津水文站自2月7日首次发生断流以来,全年累计断流13次共226天,河口共有295天无水入海,并同时创下了断流时间最早、断流河段最长,断流频次、天数、月份最多(达11个月),9月、11月首次出现断流等多项记录。整个汛期,距黄河入海口还有100多公里的利津水文站仅过流16天。(据黄委会“1997年黄河调水工作总结”)
  一条为亿万中华儿女顶礼膜拜的母亲河就这样枯萎衰竭在大平原上,引起社会各界极大震动。这一年,在黄河入海口的东营市和首都北京,分别召开了两次“黄河断流及对策专家研讨会”。在北京的那次由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姜春云亲自主持。接着,1998年1月,163位中国科学院和中国工程院院士联名签署“呼吁书”,认为“中华民族不能没有伟大的母亲河”,大声疾呼“行动起来,拯救黄河!”
  “呼吁书”说:黄河,伟大的母亲河!中华民族的象征,中华文明的摇篮……为了中华民族的生存,为了中华文明的昌盛,为了保卫黄河,无数先烈为之抛头颅、洒热血。在中华民族最危险的时刻,黄河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共和国成立后,黄河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然而,令人震惊的是,今日之黄河正面临着另一种威胁——断流……黄河断流,意味着整个黄河流域生态环境正在继续恶化、生物多样性丧失,影响着下游经济的发展、民众的生存。黄河断流,还将对中华文化、民族心理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在20世纪末“拯救黄河”的社会思潮和世纪行动中,这是言辞最为激烈的一篇宣言,它第一次不仅从经济角度、也不仅仅从生态角度,而是从文化角度评价黄河断流,对现实进行了振聋发聩的警示,字里行间,一种愧疚和感恩的伦理色彩已然呈现。接下来的就是舆论总动员了,从这一年全国政协一号提案“保卫黄河”出台到完全民间自发拍摄的8集河流伦理电视系列片《重读大黄河》悲情运作,“母亲河”成为世纪末最煽情最大众化的字眼,一时间举国上下被一种图腾焦虑所笼罩。
  然而,一条河流何以成了中华民族的图腾呢?
  蓦然回首1 关于黄河的客观知识
  黄河是中国的第二大河。发源于青海高原巴颜喀拉山北麓约古宗列盆地,蜿蜒东流,穿越内蒙古高原、黄土高原和黄淮海大平原,注入渤海。干流全长5464公里,水面落差4480米。流域总面积79.5万平方公里(含内流区面积4.2万平方公里)。
  和地质史比起来,黄河其实只是一条非常年轻的河流。在距今115万年前的早更新世,现在的黄河流域内还只有一些互不连通的湖盆,各自形成独立的内陆水系。此后,随着西部高原的抬升,河流侵蚀、夺袭,历经105万年的中更新世,各湖盆间逐渐连通,构成古黄河水系的雏形。到距今10万至1万年间的晚更新世,黄河才逐步演变成为今天这样从河源到海洋上下贯通的大河。
  由于黄河流经世界上面积最大的黄土高原,所接纳的众多支流洪水挟带了大量泥沙,进入下游平原地区后泥沙迅速沉积,不断迫使河流改道,南北游荡。于是从春秋战国开始,人们就学会了筑堤防洪,致使行洪河道不断淤积抬高,成为高出两岸的“地上河”,更加速了河流决溢泛滥的周期。黄河下游河道迁徙变化的剧烈程度,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黄河河道变迁的范围囊括了黄淮海平原的核心部位,西起郑州附近为起点,北抵天津,南达江淮,纵横25万平方公里。周定王五年(公元前602年)至南宋建炎二年(1128年)的1700多年间,黄河的迁徙大都在现行河道以北地区,侵袭海河水系,流入渤海。自1128年至1855年的700多年间,黄河改道摆动都在现行河道以南地区,侵袭淮河水系,流入黄海。1855年黄河在河南兰考东坝头决口后,才改走现行河道,夺山东大清河入渤海。由于黄河下游河道不断变迁改道,以及海侵、海退的变动影响,黄河下游地区的河道长度及流域面积也在不断变化,这是黄河不同于其他河流的突出特点之一。远古时期,黄河中下游地区气候温和,雨量充沛,适宜于原始人类生存。黄土高原和黄河冲积平原,土质疏松,易于垦殖,适于原始农牧业的发展。黄土的特性,利于先民们挖洞聚居。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为我国古代文明的发育提供了较好的条件。早在110万年前,“蓝田人”就在古黄河流域生活。还有“大荔人”、“丁村人”、“河套人”等也在流域内生息繁衍。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等大量古文化遗址遍布大河上下。这些古文化遗迹不仅数量多、类型全,而且是由远至近延续发展的,系统地展现了中国远古文明的发展过程。
  早在6000多年前,流域内已开始出现农事活动。大约在4000多年前,流域内形成了一些血缘氏族部落,其中以炎帝、黄帝两大部族最强大。后来,黄帝取得盟主地位,并融合其他部族,形成“华夏族”。后人把黄帝奉为中华民族的祖先,在黄帝出生地河南省新郑市有黄帝宫,在陕西省黄陵县有黄帝陵,世界各地的炎黄子孙,都把黄河流域认作中华民族的摇篮,称黄河为“母亲河”,为“四渎之宗”,视黄土地为自己的“根”。
  从公元前21世纪夏朝开始,迄今4000多年的历史时期中,历代王朝在黄河流域建都的时间延绵3000多年。中国历史上的“七大古都” ,在黄河流域和近邻地区的有安阳、西安、洛阳、开封四座。殷都(当时属黄河流域)遗存的大量甲骨文,开创了中国文字记载的先河。西安(含咸阳)自西周、秦、汉至隋、唐,先后有13个朝代建都,历史长达千年,是有名的“八水帝王都”。东周迁都洛阳以后,东汉、魏、隋、唐、后梁、后周等朝代都曾在洛阳建都,历时也有900多年,被誉为“九朝古都”。位于黄河南岸的开封,古称汴梁,春秋时代魏惠王迁都大梁,北宋又在此建都,先后历时约200多年。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一直在黄河流域。黄河中下游地区是全国科学技术和文学艺术发展最早的地区。公元前2000年左右,流域内已出现青铜器,到商代青铜冶炼技术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同时开始出现铁器冶炼,标志着生产力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在洛阳出土的经过系列处理的铁锛、铁斧,表明中国开发铸铁柔化技术的时间要比欧洲各国早2000多年。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造纸、活字印刷、指南针、火药,都产生在黄河流域。从诗经到唐诗、宋词等大量文学经典,以及大量的文化典籍 ,也都产生在这里。北宋以后,全国的经济重心逐渐向南方转移 ,但是在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的进程中,黄河流域及黄河下游平原地区仍处于重要地位。黄河和黄河塑造的冲积平原不仅为先民们提供了得天独厚的繁衍生存环境,而且创造了独一无二的文明识别系统。正是由于黄河的保障和支撑,千百年来,中华儿女得以从物质实体到精神文化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就是这样一条被无数英雄兢相吟唱、至今仍然实体哺育着2亿多人口的大河,何以在举国欢庆的1997,创造了226天无水入海的惊人记录呢?
  蓦然回首2 呼唤河流生命
  然而,1997只是黄河断流的一个高峰。危机是在一种类似慢性中毒的麻痹中逐步添加的,当真相豁然呈现时,它的内部其实早已蛀空。尤其90年代,断流长度和天数直线上升。仅以山东河段利津水文站的监测为例:
  1993年,断流63天;
  1994年,断流82天;
  1995年,断流122天;断流河段上延至山东济南泺口;
  1996年,断流133天,断流河段上延至河南兰考夹河滩;
  1997年,断流226天,断流河段上延至河南开封柳园口附近。
  据后来的水文统计,黄河首次断流发生在1972年的山东利津河段,只是那时大家忙活着“文革”,忙活着“抓革命促生产”、“批林整风”什么的,黄河只要不决口就可以岁岁报平安,断流不断流根本不可能进入国人的视野。于是上游继续筑坝截流,蓄水发电,下游继续修堤开闸,引黄灌溉。1949年全河工农业耗用河川径流量仅74.2亿m3,1980年达到271亿m3,近年来耗水量年平均为300多亿m3,50多年来用水量翻了两番甚至三番。于是直到1999年的28年间,黄河居然有22年断流,直断得大地冒烟,河为沙漠,天怒人怨,中华民族再次发出“保卫黄河”的最后吼声。
  当然,这几十年也有洪水,也来洪峰,依然是年年修堤,岁岁防洪,年复一年重复着“狼来了”的防洪警告。但洪水这个“猛兽”是越来越不凶猛了,大气的枯水年份当然是原因之一,但密密扎扎的坝库群对于洪水确实是要命的。仅据1990年统计,在黄河干支流上堆筑起的大、中、小型水库和水电站达3158座,总库容500多亿立方米,而黄河多年平均天然年径流量仅580亿立方米,500多亿立方米的库容,轻而易举就能将黄河流域全年的径流量收入囊中。“九曲黄河万里沙,风簸浪淘自天涯”。这匹本该在荒野上游荡的“黄河狼” 未出峡谷就被围追堵截,出山以后又为日见长高的千里长堤所困,于是冲刷河床的势能消失了,挟沙入海的动能弱化了,以至于有关部门治河精英们情不自禁地开始了“怀念狼”的精神苦旅。
  这几乎是一个千古悖论。“我若不把洪水治平,我怎奈天下的苍生?”(郭沫若《洪水时代》)从远古的大禹开始,人们就梦想出现一个巨人把洪水消灭掉,好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工业时代终于成就了这个梦想,以宣称“综合治理”为目标的流域规划和现代混凝土技术不仅让洪水没了脾气,而且还成功地把河川大部分径流堵在口小肚大的深山峡谷中,从中提取看上去源源不断而且极其廉价的电能,进而劫获暴利。人类以现代科技为利器向自然河流开战,看来果然是得手了。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洪水流量越来越小,对人类的危害却越来越大了。“96·8”洪水黄河花园口流量7500多立方米每秒,水位却比1958年22300立方米每秒的洪水还高出10米,大堤内100多年来从没上过水的高滩被淹没,造成黄河下游小水大灾;2003年秋汛花园口只有2000多个流量,按照黄河流域洪水编号还远远达不到量级,只是一般径流,但河水照样出槽漫滩,毁坏农田、公路,淹没村庄和学校,不仅让河南、山东两省紧张了好长一阵子,还因此惊动了最高层前往滩区视察,安抚百姓,因为河道内毕竟还有179万同胞在那里过日子,谋发展。
  这就是黄河人“怀念狼”并“克隆狼”的原因。“对于一条河流而言,该来洪水时就应来洪水,长期不来洪水,泥沙淤积、河床抬高、河道萎缩等许多问题就会随之而来。这也就像人的脉搏一样,每年来一次洪水,标志着河流的脉搏在正常跳动。反之,如果长期不来洪水,甚至断流了,那么河流的生命也就消亡了。”(汪恕诚)洪水驯服了,安澜了,洪水塑造河床的动力也跟着消失了,结果泥沙淤积得更厉害了。尤其在堤内堤(即生产堤)的夹持下,河槽由浅碟状发展为隆起状,形成二级悬河。黄河河道的这种恶性蜕变,是一贯以“征服河流,兴利除害”为己任的业界精英甚至领袖们始料未及的。正如中国工程院院士、原水利部长钱正英最近沉痛反思的:我搞了这么多年黄河,最后才想出来,原以为把河治好了,却比原来是更恶化了。原以为流量减少了,黄河河床水位可以降低了,可结果发现水少了以后,河床断面也减小了。这是我们那一代人最大的遗憾。我们治理黄河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减沙,一个是削减洪水。结果呢?减了沙,水少了,减了洪水,河床抬高了。这令我们非常伤心。我们搞了一辈子水利工作,所有理想中的工程都建成了,最后问题还没解决。
  应该说,能把话说到这份上是需要勇气和胆识的。随着增长中出现的挫折,发展中产生的阴影,人类终于认识到野性的美丽和健康,人类在收敛和退却中开始积极的调整,开始呼唤和再造那条生气勃勃一泻千里的大河。新一代黄河人面对的是更加复杂的河情,采取的是具有整体思维的高科技手段。由于黄河断流造成的下游生态链的断裂以及广泛和日益高涨的社会舆论,促使高层迅速决策,从1999年开始,国家授权黄委会对黄河流域水资源实施统一管理和调度,对沿黄各省区实施断面流量控制,在任何情况下保证黄河入海口最小流量不得低于30立方米每秒。结果4年下来,基本宣告了黄河断流史的结束。尽管由于黄河流域连续大旱,上游来水出现过50年来最小流量,各大水库蓄水逼近过最小库容的死水位。但毕竟水调部门有了尚方宝剑,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思想正在成为主流。因此黄河一次次从断流的边缘化险为夷,绝处逢生。与此同时,整体解决下游淤积、恢复河道自然流态的科学实验大规模展开。2002年7月4日9时,10多股不同颜色的巨流从小浪底水库喷射而出,组成3150立方米每秒的人造洪峰,开始了冲沙入海的伟大历程。这就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的黄河调水调沙实验。实验进行11天,获取520万组临界数据,塑造出了协调的水沙关系,河道普遍发生下切,3000多万吨泥沙被滚滚巨浪裹挟入海。
  这是人河关系史上极其雄伟壮观的一幕,是“否定之否定”的神奇现身。多少年来,人类用渠道、用长堤、用大坝,用从不间歇永无止境的攻击、占有和索取方式否定了河流本体的内在价值;今天,人类通过当代水利枢纽强大的水沙组合功能模拟和再现出一种新的洪水,否定了初级阶段的“否定”,实现了高技术条件下河流生命的回归。
  技术当然不是一切。因为技术既可以用来维护河流生命,也可以用来无视甚至毁灭河流生命。在很长时期内人类正是这么做的。但在经历了黄河频繁断流和98长江决口以后,人类终于意识到河流是拥有内在生命的,河流生命是完整和统一的。当河流不能够为人类所控制时,它也并非青面獠牙的魔鬼,洪水泛滥带给人类更多的是水域和陆域之间营养物质的交换;而当人类能够阶段性地控制河流时,河流也不仅仅是人类用来为自己谋福利的工具,而是一个值得尊重的生命本体,拥有自己独特的生命形态、生命周期和生命高潮,具有完整健全的生命功能。任何急功近利的单一治河方略都可能导致河流生命功能的扭曲和紊乱,最后威胁依赖于河流哺育的生命共同体的安全,包括人类自己。
  正是基于这一深沉的历史背景和伦理追问,2004新年伊始,黄河水利委员会率先宣布:治理黄河的终极目标是维持黄河健康生命。
  这是一个简单的陈述句,也是一个复杂的方程式,包含着人类与黄河漫长磨合中的艰辛探索,表达了人类毅然告别过去的勇气和走向未来的信心,标志着人河关系史上历史性的转折。
  也许,多少年以后人们才能意识到,从这一天开始,人与河——一个新的时代到来了。
  在人河关系史上,人类曾经经历了以河为神和以河为魔的时代;今天,人类正在戏剧性地从以河为器时代迈向以河为本的时代。
  回溯1 以河为神的时代
  在文明早期,羽毛未丰的人类逐水而居,对河流充满敬畏。在中国,河神崇拜在殷周时代就已相当流行。凡有河流的地方,就有河神庙。人们确信河神控制着洪水,主宰着人们的生产和生活。因此,长时期在黄河两岸迁来迁去的殷商人占卜祭河活动相当频繁,这在甲骨文中有相当多的记载:贞,翌甲戌,河不令雨?贞,翌甲戌,河其令雨?(《乙编》3121)贞,勿舞河,亡其雨?(《乙编》6857)于河沈,雨?(《粹编》655)其求年于河,雨?(《甲编》3640)。
  通过对《诗经》的研究发现,周代的也有很大规模的祭祀山河的活动。据《诗经·周颂·时迈》记载:“怀柔百神,及河乔岳。”另据《诗经·周颂·般》:“於皇时周,陟其高山,堕山乔岳,允犹翕河。普天之下,裒时之对,时周之命。”
  作为实践,神话意识形态的结局却免不了暴虐。在中国和埃及,“河伯娶妇”、“河神娶妇”曾经作为一种庄严而荒唐的仪式,年复一年地在大河两岸上演。
  战国时代,魏国人传说漳河神每年通过巫祝表达旨意:要娶人间美女为妻妾,否则水患立至。乡民们得知后诚惶诚恐,为了避祸保平安,年年任凭巫祝选美投河。直到多智的西门豹新任邺县县令,设计惩办了巫婆祭司,才破除了这一残害百姓的陋习。此外,在黄河故道的河南浚县、滑县一带,古代用来献祭河神的“四女台”作为村名遗存至今,提示着人与河流关系史上令人胆战心惊的故事。
  回溯2 以河为魔的时代
  当对河流神化的结果屡屡不能奏效时,对河流的妖魔化就是必然的。人类对河流的情感投射模式本身就是一个双面镜,一面是普渡众生的神祗,一面是兴风作浪的魔怪。
  在中国流传最广也最久远的是大禹治水传说。在史籍记载大禹“以水为师、因势利导”的同时,民间版本的大禹却是一位威猛擒妖的大力士。他的故事除三过家门而不入以外,还有降妖传奇。这种水妖在典籍中叫“巫支祁”,民间俗称“蛟”,是洪水的化身。从山东济南的禹王锁蛟庙,到河南禹州的禹王锁蛟井,这种对河流的妖魔化定位深深浸透到中华集体无意识的深层。发源于黄河下游的陈氏太极拳中,有一个有名的套路就叫“转身禹王锁蛟”。
  关于禹王锁蛟,也有许多大同小异的版本。其一,《禹贡》载:“(禹)导淮自桐柏……”。相传大禹治淮,发现淮水泛滥是因为有一水妖作怪,即令太阳神的儿子庚辰手拿定水神针捉拿,捉住后用铁链束于淮井之中。
  其二,上古时代,洪水成灾,舜帝召禹治水救民。禹顺利治服江北诸水,惟淮水难治。一日,禹见一水妖以身将淮水岸触崩。其名巫支祈,主额塌梁,白头青身,金眼白牙,十分凶猛。禹王即派地神乌木田、童律与战,但均败下阵来;禹王又派掌管时间的天神庚辰(紫微神)与战,巫支祈不敌,潜水逃跑,但庚辰跑得更快,将巫支祈擒住。禹王下令以铁锁锁住巫支祈,压在龟山擎天柱下,从此水患平息。(《异闻集》)
  其三,相传洪水泛滥是蛟作怪,禹决心除掉这个凶猛的水兽。他到处寻找蛟的踪迹,得知蛟属牛形,鳞甲满身,四只凶爪,吼叫如雷,藏于水中,出现于夏秋之交。禹经过多年追踪与搏击,终于降蛟,将蛟锁在都城阳翟(今河南禹州市)的深井中,使它不得兴风作浪。后人为纪念大禹治水功绩,在阳翟城内修建了禹王锁蛟井。传说井深莫测,与海底相通。井口石柱上系有千钧锁链,动辄井水翻滚,腥风阵阵。(中原民间传说)
  人类对河流的妖魔化从原始的神化开始,最后演变为工具化和泛人类中心主义思潮。在人与河流关系史上,对河流的妖魔化从此成为一个挥之不去的情结,时不时浮出水面,使人类沉浸在“征服者”的大力士幻想中不能自拔。1947年12月,黄委主任王化云在盘点一年来的“黄河斗争”时这样断定说:“事实证明,我们已经使凶险的黄河,匍伏在我们脚下。”直到1990年代以前,人们还是这样认识黄河以及施加于河流的“伟大工程”的:“在世界闻名的多泥沙河流上筑起高一百多米,长七百多米的巍巍大坝,还是亘古以来的第一次。它像一座水上长城,把奔腾咆哮的黄河拦腰截断,像一条钢铁的锁链,缚住了黄河的脖子,使有史以来桀傲不驯危害人民的黄龙,乖乖听从人民使唤”。
  走向以河为本时代
  之所以取得这样惊天动地的伟业,人们普遍相信是由于掌握了科学技术这个亘古以来最大的“魔方”。随着科学技术时代的到来,人类很快获得了向自然开战的能力。人类走出混沌,意识到并确立了自己的主体地位,于是着手对河流进行改造、利用进而“征服”。人与河流关系史的第二个阶段开始了。在功利主义和泛人类中心主义者眼中,河流生命所体现的目标不是为自身的,而是为人类的。河流的本体价值被遮蔽了,凸现出来的惟有使用价值或工具价值。河流自此进入工具化时期。
  工具时期的特点是人类无止境地对河流进行开发和索取,并将开发规模和索取程度作为治河业绩。按照当代国际上对于河流开发利用比的限制,人类对河川全年径流量的直接消耗不得超过40%,否则将对河流及其生态体系造成灾难。但黄河多年来被利用的比例远远超越了这条黄线,逼近70%大关。对此,年轻的黄委会主任李国英难以掩饰激愤的心情,他多次在各种场合大声疾呼:难道我们吸干了母亲的乳汁,还要再喝干她的血吗?
  这种以河为本的伦理思想对以河为器和以万物为刍狗的时代是一个大胆的挑战。因为直到1997年,黄河断流已直接撞击了人们的生活和文化心理底线,当一些专家为气息奄奄的老母亲号脉时,仍然坚持认为是“黄河水资源总量较为贫乏,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国民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的需要。”
  这种人类中心主义的观点在全世界都很有代表性。经济增长和人的需求是无须论证的,天经地义的,因为人永远都是万物的主宰。黄河断流,只能怪“水资源……贫乏,无法满足……需要”,在想当然的以人为轴心的利益博弈中,人似乎永远都是无须自责自省的。但“经济”和“需要”这么无止境地增长下去,要多少条黄河才能满足呢?
  毕竟我们只有一条黄河,黄河天然流量不可能跟着人类的需求往上长。而且作为给生命共同体提供支撑的控制要素,河流生命需水量实际是第一必须满足的。不能想象一个人快要死了,还得为另一个据说是更重要的人输血。因此水利部长汪恕诚明确提出“以供定需”,即黄河在首先满足自身生命需水的前提下,以其可供水能力来确定人类社会的需求指标。如果由于为经济社会供水而影响到河流自身的本体存在,就应该果断收缩经济规模,调整产业结构,建立节水社会。这样,在黄河为中华民族提供了三皇五帝,提供了秦汉唐宋等多个足以给中国人长脸的封建帝国以后,在给中华民族提供了黄河大合唱,提供了龙羊峡、刘家峡、三门峡、小浪底,提供了中原油田和胜利油田以后,在黄河以其仅占全国2%的河川径流量,给占全国15%的耕地、12%的人口、50多座大中城市和若干能源基地供水以后,在黄河以羸弱之身躯和血液多次为天津、河北、青岛等外流域送上救命水以后,我们终于看到了一个以河为本的彼岸。在这个理想的彼岸,河流不再因为“水资源贫乏”而受到责怪,不再因为生命高潮的来临而被咒为某某民族的“心腹之患”,不再无限度地牺牲自己直到水尽山穷。在这里,黄河径流量不会有戏剧性的减少或增加,天然河性也不会得到改变。但人与河流的关系改善了,不再处心积虑地与河争水,也不再得寸进尺地与水争地,更不会倾一国之力或纠集国际资本把一条首尾贯通的大河切割成若干段。人在小心翼翼地节制自己的扩张行为并积极适应河情、河性,人在立法以规定人河之间的权利和义务,人在完善自己的河流伦理道德,于是河流生命得到最大限度的尊重和实现,河流权利得到确认和保护。人与河流,在一种良性互动中和谐共存,其乐融融。
  在地球景观中,没有什么比河流更神奇、微妙和难以穷尽了。有声有色奔腾不息的河流焕发了所有大地景观的活力,激发了人类无穷无尽的想象力和自然情怀,产生了独特的河流美学。从中国的《诗经》、《离骚》、汉乐府到唐诗、宋词,从中东的施洗者传说到欧洲的《蓝色的多瑙河》、《伏尔加船夫曲》,以至北美的《老人河》,河流无一例外地成为文学和文艺创作的源泉。每一条河流都有自己独特的历史、文化、音乐和诗歌。不能想象没有河流滋润的人类情感和文学作品,就像不能想象没有文学和音乐伴随的河流。“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诗经·周南·关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经·秦风·蒹葭〉)华夏民族最早的情歌就诞生在黄河流域并在水声流韵的伴奏中辗转流传;“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2000多年前孔子的一声叹息,给后人留下多少形而上的无穷猜想;“去年战,桑干源,今年战,葱河道。”(李白《战城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李白《将进酒》)大诗人李白用相距万里的河流环境表现战争的迅猛推进,又用黄河一往无前的流势象征时间的一去不复返,给中华民族的河流美学开辟了多么辽阔深邃的前景!浩荡的巨川,湍急的洪水,柔美的溪流,神奇的峡谷,千姿百态的河流景观,作为历史文化的空间载体,艺术创作的永恒母题,想象力的起点和极致,在人文史上具有经久不衰的原初价值。河流不仅仅是经济资源、战略资源,还是不可替代的文化资源,是全人类亟待保护的珍贵的自然遗产。一个可持续发展的社会不仅仅是经济的可持续性,还必然意味着河流以及河流审美和文化价值的可持续性。
  当我们亲手触摸到到这样一条河流,这样一条不仅仅提供水源、也以自身的健全和澎湃向人类提供文化和审美享受的河流,这样一条不仅仅在《诗经》和唐诗中吟咏、也在当下生活中复活和流淌的河流,这样一条不仅仅承载着古老的文化传统而且孕育着未来和希望的河流,这样一条亲近着我们、滋养着我们、愉悦着我们,同时也亲近、滋养和愉悦着环境共同体中所有生命伙伴的河流,我们会情不自禁地惊讶和感叹吗?我们会说:这正是我们想象中的生命黄河吗?
  注:关于黄河的客观知识,材料主要来源黄河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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