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鸟“不了情”

　　松花江以反“S”形穿过吉林市区。由于丰满水电站的建成，松花江流过吉林市区的40多公里长的水域成了全球同纬度惟一冬季不封冻的江段。

　　而连年的山林保护、水体治理和爱鸟行动，又让这段江面聚集了大批越冬水禽，成为全球人与水鸟近距离共处一城的和谐典范。

　　4月的最后一周，是江城吉林的爱鸟周。让我们在这一周里盘点那一段经年而更加浓厚的江城“人鸟不了情”。

　　越冬水禽结群来

　　吉林市关于越冬水禽的记载始于1983年。那一年，有一些鹊鸭、秋沙鸭等结群飞临，打破了松花江市区江段冬日的宁静。据统计，当时来此的水禽有五六种100只之多。

　　27年来，吉林市对自然环境的治理不断取得进步：封山育林，使江边林区的植被更加丰富了，为野生鸟类提供了更多越冬食物；截流城区排污口，投建城市污水处理厂，让城区江水回归清澈；建立了水鸟保护队伍，民间爱心被不断发动起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往返于西伯利亚和江城之间的夏候鸟或旅鸟越来越多，它们见证了这座城市的文明进步。

　　吉林市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副秘书长唐景文是省内知名的鸟类专家，他有两样绝活：头上飞过任何一只鸟，他能立马说出鸟的学名，且能准确判定雌雄；他的另外一个绝活就是学鸟叫。他告诉记者，有时进行资源调查时，会与真鸟对鸣。发现越冬水禽那年，他还是吉林市林业局下属单位森林病早害防疫站的普通工作人员。2003年，越冬水禽大批的到来，才使他的专长发挥得淋漓尽致。

　　唐景文说：“吉林市处在北方鸟类的重要迁徙带上，不冻江改变了这里的高寒面貌，形成雾凇，引来水禽是可能的。但水禽飞雾凇这一景观的到来，比雾凇晚这么多年，关键还在于水禽对环境的要求更苛刻。”

　　水禽更为“娇气”，它们要求越冬地的水质要清，食物种类（鱼虾、藻类）要丰富，还要有独立的、不被惊扰的栖息繁殖地，这就是它们迟来的原因。

　　经过近27年的保护，吉林市越冬水禽的种类和数量逐年增多，现在已有17种，6000余只。其中，赤麻鸭、绿头鸭、鹊鸭、普通秋沙鸭和斑嘴鸭形成了越冬水禽的主体，还有一部分国家级珍稀濒危物种：中华秋沙鸭、白尾海雕等近两年也经常见到。白尾海雕是列入联合国濒危物种白皮书的鸟类，吉林市现在有白尾海雕5只。

　　今年打出煽情牌

　　4月23日9点30分，吉林市第27届爱鸟周在城区松花江段的常春岛拉开帷幕。今年牵头单位——林业局打的是煽情牌。

　　每年为了使爱鸟周启动仪式具有鲜明的特色，当地林业局都要花费不少心思。他们说：抓不住老百姓关注的目光，办了等于没办。 

　　有趣的是，尽管每年爱鸟周的主题各有不同，可越冬水禽却是永远的主角儿。“关爱生命，用爱共建和谐家园”是本届爱鸟周的主题。江面上那些飞舞的精灵，已成为江城人解不开的情结。

　　林业局今年年初新成立了动植物保护处，专门管护这些越冬水禽。该处的张国庆告诉记者，今年选中常春岛举办本届爱鸟周启动仪式，是因为一个叫李海燕的癌症患者，她打动了林业局的领导。　

　　今年42岁的李海燕，2004年被查出罹患癌症，那年她开始到江边投喂野鸭。最初，她只是为了散心,可是渐渐地，她喜欢上了这些生命力顽强的越冬水禽。在她的带动下，好多癌友也加入了护鸟的行列。为了制止惊扰、偷野鸭蛋这些行为，志愿者没少遭白眼或被恐吓。

　　李海燕现在是吉林市癌症康复俱乐部松江东站站长。因为义务护鸟，她还成为了常春岛护鸟站站长。她所在团队里的80名癌症患者后来都成了护鸟志愿者。这个护鸟站因此还有了一个别名——“生命之光”护鸟站。

　　爱鸟周启动仪式上，记者见到了李海燕。今年3月下旬，她曾赴台湾进行民间交流。期间，她带去了江城人编制的一本《野生水鸟画册》，引起了对方的兴趣，台湾方面有不少人因此都想来江城看看这些被爱包围的水鸟。

　　每天早上，李海燕都到江边看鸟喂鸟。她说，这里有几十只野鸭都认识她了，一看她来便迫不及待地游过来。她也认识它们，给它们分别取了“小胖子”、“大乖”等名字。这些野鸭常在距离她不到2米的地方游动，她也因此被志愿者们戏称是野鸭子最信赖的人。

　　李海燕有些伤感地告诉记者：“今年年初的时候，我们站共有84名志愿者。可是近4个月内走了4个人。有一名叫赵洪煦的志愿者，今年1月份那么冷的天，还跟着我们护鸟呢，可3月份他就病故了。”

　　她说，成立癌友护鸟站，就是为了分散大家的注意力，让他们保持一个乐观向上的好心情，这样对延缓病情有利。很多癌症患者为了治病，已是囊中羞涩，可仍然舍得花钱买馒头、面包、玉米、小鱼投喂越冬水禽。

　　唐景文告诉记者，常春岛是江水转弯处，水流相对平缓，浅水面积比较大，适合水禽捕食、游弋。加上后期有人为的保护，如今，常春岛上越冬水禽的数量已由2004年的几百只，增到2000多只，规模仅次于江城最大的鸟岛——长白岛。

　　为了进一步改善常春岛的环境，启动仪式上，李海燕和江城义务护鸟人任建国等，将船营十一小学学生们捐赠的上百个鸟巢悬挂到了常春岛的河滩上。

　　鸳鸯飞升成市鸟

　　2003年，江城偷猎越冬水禽的情况时有发生。对此，当地出台了越冬水禽保护条例，它对越冬水禽的保护起到了至关重要作用，全民护鸟的热潮由此掀起。此后，越冬水禽数量逐年增长就是最好的证明。

　　松花江市区江段共有8个无名小岛，它们成了越冬水禽栖息的“不动房产”。在媒体的呼吁下，当地举行了市民认岛仪式,近千名市民志愿者参加。认岛等全民护鸟活动炒热之后，市民对水鸟的认知、护鸟的意识变得空前高涨。他们给这些小岛取了非常浪漫的名字：夕照岛、琼花岛、常春岛、阳光岛、鸳鸯岛、童心岛、长白岛、相依岛。

　　越冬水鸟渐多后，许多市民和新闻媒体建议林业部门评选市鸟。市林业局、市野生动物保护协会随即开展了“超级水鸟”评选活动。据调查，每年在吉林市繁殖的鸳鸯达5000对。经过民间选“秀”，鸳鸯因美丽、喻意和谐，力压群芳，成为市鸟不二“候选人”。在吉林市的人代会上，10位人大代表联名提出了《关于评选鸳鸯为吉林市市鸟的议案》，该提案后来终获通过，鸳鸯成了吉林市市鸟。

　　2008年，应护鸟人提议,吉林市政府规定：节庆期间，任何人不允许在长白岛附近设置烟火燃放点；在水鸟繁殖期间，任何单位不得到附近进行水上项目施工……一系列保护措施相继出炉，鸟类的生存环境得到了进一步改善。

　　鉴于吉林市在松花江不冻江段水鸟保护方面所作出的突出成绩及产生的良好社会影响，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决定授予吉林市“爱鸟护鸟文明城”荣誉称号。迄今为止，吉林市是国内惟一获此殊荣的城市。

　　江城生态新景观

　　现在，在百度上键入“长白岛”三个字，人们就可以查到如下类似旅游指南的内容：“长白岛位于吉林市松江大桥与清源大桥之间，是吉林市重要的越冬水禽栖息地及雾凇最佳观赏点。随着生态环境的改善和保护力度的逐年增大，长白岛每年有近20个种类的越冬水禽飞抵这里栖息过冬，绿头鸭、普通秋沙鸭等已由候鸟变成留鸟，扎根这里繁衍生息。截至目前，长年逗留在长白岛的水禽多达2000余只。” 

　　因越冬水禽与雾凇两种生态奇观相得益彰，每年冬天，这里都吸引着全国各地数以万计的游客前来观赏。长白岛的网络影响由此远播。

　　“来观鸟的港澳台同胞特别多”，护岛人任建国告诉记者，冬季时，每个月他能接待十几个旅游团。

　　吉林市政协委员卓然是众多越冬水禽的“粉丝”之一。他经过大量调查，撰写了《关于对吉林市松花江段长白岛野生水鸟生态资源规划管理保护的建议》的提案，建议在长白岛建设一处湿地公园，使该岛成为一个野生水鸟栖息繁衍的生态乐园和旅游观光的景点。

　　该提案被市政协列为重点提案，转交给市政府有关部门，得到高度重视。长白岛生态公园被列入吉林市民生重点工程。去年９月，该工程正式开工，现在淤泥清淘、管涵铺设、道路基础设施等基础工作已经完成。一处集观景、休闲、护鸟、观鸟为一体的综合性生态公园已展现在市民眼前，爱鸟人喂鸟、护鸟的场所得到了美化。

　　“长白岛生态公园，现在就差绿化了。”任建国告诉记者，公园建起来后，不仅几千只水鸟有了更加美丽的家园，吉林市也将增添一处亮丽的景点。 

　　民间自发拍水鸟

　　日前江城启动的爱鸟周活动仪式上,《和谐》、《爱相依》、《何处不安家》等数十幅水鸟摄影佳作与观众见面。

　　它们是前不久吉林市摄影家协会举办的第二届水鸟摄影作品大赛的获奖作品，从不同的视角记录了江城人鸟和谐的美丽瞬间。

　　寒江水鸟这一美景引发了江城的水鸟摄影热。 此前，吉林市成功举办过两届水鸟摄影比赛，全是民间自发的。吉林市水鸟摄影迷由最初的几个人发展到现在的五六十人：李志新、崔氏三兄弟等是第一批水鸟摄影迷，他们的水鸟摄影作品在圈内很有名。30出头的孙迪是去年年底才迷上拍摄水鸟的,他说：“去江边拍摄水鸟时，心情能得到真正的放松。被大自然陶冶的感觉，很爽。”4月20日，爱鸟周前三天，孙迪在丰满阿什拍到一只白眼潜鸭，成了轰动一时的新发现。

　　八旬老人郭宽瑞抓拍到了护鸟人任建国用力抛出粮食喂鸟的一瞬间，他这幅取名为《护鸟人的飞翔》的摄影作品，新近摘得了《关爱鸟类　爱我江城》主题摄影作品展桂冠。

　　本届爱鸟周,市林业局将一项特别贡献奖颁发给了“拍鸟模范”丁传江。

　　毕业于东北林业大学的丁传江，现为吉林市江北公园工程师。他和任建国算是铁杆鸟友。2008年入秋的一天，两人闲聊时，任建国随口说了一句：“来长白岛旅游的人越来越多了，要是能有一本越冬水禽的画册就好了。” 

　　打那以后，丁传江就天天背着沉重的摄影器材守候在松花江边。有时为了抓拍到一个精彩的水鸟镜头，他可以在雪地中苦守几个小时；有时为了拍摄到一个新的水禽品种，他舍得奔波几十里，半年内，拍摄水鸟照片4000余张。

　　去年3月初，他将拍摄到的11种水鸟制成图册，并用汉英两种语言进行标注，送给任建国。这本图册已经成了任建国宣传水鸟的得力“助手”。

　　丁传江还创造了野生动物观测多项纪录。来自吉林市林业局的一份统计对此有记载：

　　“2007—2008年冬季，首次发现并记录到绿翅鸭、红头潜鸭、翘鼻麻鸭和针尾鸭在吉林市越冬”；

　　“2008年5月，首次发现并记录到北鹨在我地区有分布、吉林市区有红雁出现；同年8月发现并记录到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中华秋沙鸭回归江城并在此繁殖，引起了国家林业局的高度重视”；

　　“2008—2009年冬季，首次发现并记录到灰雁、花脸鸭、凤头潜鸭、鸳鸯、赤膀鸭在吉林市越冬”；

　　“2009年4月初，首次发现并记录到丑鸭，从而改写了这一物种在我国的分布纪录”。

　　今年，丁传江又新发现了白琵鹭、白额雁等初来江城越冬的鸟类新品种。

　　城市童话这样写

　　在江城，有很多关于人鸟和谐相处的爱心故事。

　　龙潭印月为吉林市八景之一。那半山腰的一池绿水，又名水牢，传说这里锁着一条因思恋凡间玉女而被锁住的青龙。2008年的冬天，一对绿头鸭飞到这里。不幸的是，雌鸭翅膀受伤，再也无法凌空飞舞，甚至不能飞上岸。很多人以为这只雌鸭很快就会死去。可是雄鸭不离不弃。它每天清晨都要飞到松花江边去捕食，然后再一口一口喂给雌鸭。这一幕感动了很多人。住在附近的热心市民每天上山，带上它们爱吃的玉米、馒头、小鱼等。到了２００９年春天，水牢的春天来了，雌鸭仍顽强地活着。人们说，两只绿头鸭再版了青龙与玉女的传说。

　　上长白岛上跟任建国聊上一会儿，你会听到好多这样的故事。越冬水禽间那份纯粹通透的爱，不由令人唏嘘感怀，而人们对鸟的关怀更让人倍觉江城的温暖。

　　义务护鸟十余年的任建国，在江城家喻户晓。他也是全国惟一拿到生态保护、野生动物保护相关奖项大满贯的江城人。近年来，除了脸膛更加黝黑、不再留阿福头外，他的变化不算大，甚至贫困依旧。可是他很知足，认为社会给予自己的已很丰厚了。

　　在今年的爱鸟周启动仪式上，吉林市建工管焊技能培训学校将1000元钱赠给任建国，并承诺，以后每个月为任建国开一份工资。这是任建国拿到的来自民间捐助的第二笔工资。

　　此前，有一家美容院每个月给他开300元工资。去年，市林业局全体职工捐款9000余元，林业局又拿出1万多元，为任师傅缴纳了到2010年的养老保险，并决定每年都为任师傅缴纳养老保险直到其退休。

　　由于长年生活在岛上潮湿的环境中，任建国的双腿患上了重度静脉炎，已变黑。此前，多家医院对他进行免费救治，但一直未能彻底治愈。静脉炎最怕着凉，任建国心里明镜似的，可是喂野鸭、下江救人，他该干嘛干嘛。

　　“你还能坚持多久？”很多人这样问过任建国。“不确定，总之会干到不能走、不能动弹那天。”

　　2003年，江城越冬水禽的数量骤减了一半。在江岸，时不时能见到野鸭冻结在冰上的遗骸。林业局的专家做了解剖后发现，野鸭的胃是空的。“他们是活活饿死的。”解剖结论让人扼腕，一个百万人口的城市，养不活几千只越冬水禽？

　　媒体开始代表护鸟人向社会民众征集鸟粮，第一年，征得鸟粮十余吨。吉林市政府还特批了5000元专项资金。此后，每年的十月，江城各界都主动捐越冬鸟粮。粮越捐越多，由一年十几吨增加到二十几吨。46岁的李荣富是蛟河天岗九年制义务教育学校的生物教师。连续6年发动师生为越冬水禽捐献鸟粮7吨多。

　　粮多了，水鸟随之也多了。刚过去的这个冬天，市民们从媒体得知鸟粮还有缺口后,捐赠踊跃。风筝协会、车友会等民间团体纷纷送粮上岛。据任建国统计，他收到捐赠的鸟粮多达42吨。水鸟们在江城真是不愁吃喝呀！

　　有一位王姓市民在蛟河路边拣到7只惨遭其父母遗弃的野鸭宝宝，将他们放入车后备箱，准备送到护鸟基地去。可淘气的野鸭宝宝竟然顺着车缝钻进车底盘，这位司机花了200元将车底盘拆开才救出了它们。每年仅长白岛接收的因受伤等原因需要救助的水鸟就多达百余只；人们还在水鸟繁殖的水面上建起了40多平方米的人工浮岛。

　　北京师范大学生物系的崔本杰一直有个梦想：对江城越冬水禽进行考察。2006年年初，他的考察之旅始于丰满大坝，止步于九站。那年的冬天格外寒冷，“走路的时候全身冒汗，停下观测的时候，身体又像落入冰窟。”同年2月8日，他在江边观测越冬水禽时，突然在水面上发现一只全身白色的水鸟，他当即按下快门拍了一组照片，后经专家认证，那是一只极有科学研究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白秋沙鸭，而这次发现距上次发现相隔近10年。如今，已经就业的崔本杰告诉记者，去年，他将徒步考察江城水禽得出的结果写成了毕业论文，得到了导师的肯定。

　　5月，那些在江城已经变成留鸟的越冬水禽将进入恋爱、繁殖期，人鸟和谐的故事也将继续延续，成为这个城市爱的故事。

　　水禽堪称吉祥物

　　围绕水鸟,江城编织的爱心之巢远近闻名；瞄准水鸟，江城的冬季摄影名望渐起；渐渐兴起的还有水鸟剪纸等工艺旅游纪念品。

　　借鸳鸯当选市鸟之机，吉林市林业局与吉林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等联合开展的“鸳鸯艺术作品民间征集公益活动”，得到了来自省内近80名民间艺术家的响应与热情参与：江城刻瓷名家沙连仲、剪纸艺术家陈国章、张春颖、刀画艺术家林宝君等都献上了他们的作品。面塑、布贴画、石膏鸳鸯、国画等作品也是惟妙惟肖。

　　现在,在长白岛任建国护鸟小屋的墙上，就悬挂着数十幅以水鸟为创作题材的剪纸作品。任建国告诉记者：“作品再多一些，种类再丰富一些就更好了。”

　　他说,今年3月，一名新加坡游客向他打听：“哪里能买到市鸟鸳鸯的徽章？”“不好意思。还没开发出来呢？”他说,吉林市越冬水禽的相关纪念品的市场很广阔。

　　吉林市林业局副局长、吉林市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会长刘鹏飞表示，越冬水禽已成为吉林市一处旅游亮点，当地正研究利用越冬水禽的“声望”开发更多的旅游纪念品呢。

　　现在，护鸟人任建国又有了新的梦想：如果有一天江城生产出更多的关于越冬水禽的纪念品，他也许就可以用代卖来为心爱的水鸟解决口粮问题了。